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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三十七章·TE·“他的幻梦”

    他又走了几步,楼道上有人在争吵。

    “我儿子会回来的!肯定会回来的,我,我要给儿子买虾吃,他平时最爱吃水煮虾了……”这是一个苍老的老太太,声音哆哆嗦嗦。

    “老太太,我们不是来问你儿子的,只是来讨钱的。你儿子欠了几十万,他现在失踪了,你得替他还。”这是一群男人的声音。

    “都是……都是为了治我孙女的先天性心脏病啊,人命……人命关天,你们行行好,再宽限一段日子吧,我孙女的病得治啊,得要钱治啊,她才七岁。求求各位了,没钱她会死的,实在不行,就拿我的器官去卖吧。肾,肝,心脏,脊髓,血液……都能卖的,我听说这些都能卖的!”老奶奶哆哆嗦嗦地回道。

    诺尔走上楼,看到老奶奶的样子。她眼眶凹陷,浅红的脸皮紧贴颧骨,稀疏的银丝在窗外的雨丝下显得单薄,身上穿着的红色大花袄满是缝补的痕迹,手里还捏着一只死了的虾。

    虾子是死的,灰不溜秋,眼睛翻着。诺尔看了,却觉得不像看见了一只虾,像是看见了这座城市,还有这场淋漓的大雨。

    要债的人群堵在老奶奶的家门口,把手里的铜锣拍得震天响,一个黄毛青年指着老奶奶鼻子威胁道:

    “我管你治不治病!我管你孙女死不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难道不困难了?我们家老母还在床上喘气呢,没了钱,我们拿啥去买黑雾病延缓剂?现在又没黑雾病特效药,那玩意贵得要命!”

    “穷人的命最不值钱,你懂吗?穷人的命最不值钱!钱全都涌到弄出黑雾病延缓剂的那群人手里了,我们是一分钱没有!平时就算了,一旦生了什么大病,想活着,不可能!”

    老奶奶低头,银丝飘在她满是红斑的耳侧,她嗫嚅着嘴巴,只是不断地重复道:

    “我要去买虾,我要去买虾……我儿子最喜欢吃这个了……”

    她的身后,老旧缝纫机上的电视机,传来世界直播的声音。

    “——第一梦巡家,有关方舟计划,您尽管放心,我们已经在全力推进黑雾病特效药的研究。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电视屏幕上,戴着银丝眼镜的背头中年人露出妥帖的微笑,话语中滴水不漏。

    “——嗯哼?那我怎么听说,你们有人故意延缓特效药的研究?”聚光灯下,黑发青年穷追不舍。面对所有隐晦的视线,他眼神锐利,脊背挺直,仿佛一盏立于阴影间的长灯。

    “——呵呵,传言不能当真,您可不能被有心人蒙蔽了双眼。”另一位戴着精致领结的女士笑道。

    “——那要不要我拿出延缓方舟计划的议员名单和通讯信件,让你们好好开开眼?”影同样露出笑容。

    他站在高台上,肩头汇聚了沉甸甸的光。台下的人们表情僵硬,却仍保持着尴尬的笑容。震惊、疑惑、怀疑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投来,交织错落,弹幕如同纷飞的大雪,挤压得模糊不清。

    ——开局掀桌。

    人们本以为见面会只是走个过场,第一梦巡家却开幕就放大雷。

    他言语掀桌的那一瞬间,人们还维持着激动与敬仰的表情,这些情绪凝固在他们脸上,随着逐渐升起的慌乱像泼颜料般混杂在一起,五彩缤纷,仿佛小丑滑稽的假面,丰富得令人拍案叫绝。

    如果此时打开互联网,就能看到数以千万计蹦跳而出的帖子与评论,占据了整个网络。

    ——梦巡主播诺思:他怎么敢的?

    ——猕猴桃电视台:他居然敢?

    ——联合政府议员伊芙林:他的证据从何而来,他的声音为何能这么平稳,他知道他是在质疑什么,向什么宣战吗?

    ——北清大学萧兰萍:适格者的身份本就敏感,即使他是第一梦巡家,即使他声名远扬无人不晓,他就一定安全吗?那些大难临头的大人物可不会管第一梦巡家的通关进度,如果第一梦巡家威胁到了他们的性命,他们绝对想要第一梦巡家死。

    ——古武吕成竹:我们应该保护他,让他能够说出方舟计划的阴谋。

    人们的视线仿佛灯光,仿佛长针,仿佛利剑,将青年的身影围拢。各国的语言和文字一闪一闪汇聚于互联网的河流之中,夹杂着各色的颜文字与表情包,无一例外,都诉说着自己的观点与震撼。

    水滴成河,汇聚为海,随后奔流不息,浪涛拍岸,朝着海岸边汹涌而去。

    这时,老奶奶突然抱住了电视机,她薄薄的脸皮贴着屏幕,干涸的嘴唇呢喃道:“靠你了,最强大的年轻人,都靠你了……让我儿子回来吧,让这病治好吧,求你了,求你了……你比我儿子还小十几岁,真不好意思,只能靠你了……”

    诺尔望着电视屏幕,老旧的电视偶尔还会闪出黑白色的花屏。

    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鲜活的心跳。

    “咚,咚,咚。”

    人类格局早已固化,五十八个政体如日中天,联合政府与军方犹如铁锁连环。电视台与各大报刊更是仰仗他们的鼻息,在冰山下保持缄默。

    这种时候,谁敢站出来,说出与他们声线不一的声音?

    谁都不敢。

    唯有第一梦巡家可以。他没有背景,没有顾虑,他是新生的黑马,突兀出现在这世间的存在,唯有他不受任何控制,也没有任何牵扯。

    疾病是能被治好的。

    人心却很难。

    “快!抢东西!”要债的人们可不管电视上的直播,他们撞开门,想要抢走老奶奶家的值钱物件。

    这时,诺尔出手了,他拉住老奶奶的衣袖,把她挡在身后,像拽住一缕即将消散的风。风的这一面是轻薄而不值钱的性命,风的那一面是无法治愈的人心。

    纱窗外的暴雨无休止地洒落进来,溅上他的金发。

    在赶人的时候,诺尔的喉咙微微发紧,他不禁在想,这会是苏明安的本意吗?究竟是剧情让苏明安选择了顺水推舟,还是他主动选择了更直接的解决手段?

    傀儡丝牵扯着细碎的雨滴,一寸寸坠落在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