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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第十章 人骨拼图(10)

    景桃思忖良久,道:“且不论供词内容之可疑、装扮手法之高明,单论纸札上的字迹笔划,此则第一处疑点,纸上字迹乃是遒劲正楷,山钩银划,泛散着一阵书生意气,非习字阅书之辈所不能够有。倘若字迹出自山鬼,那么山鬼的身份可能是书生之辈,家中备着笔墨纸砚,也可能参与过村内的乡试。”

    但这个可能性很快被赵匡否认:“崇旺村内已经二十年没出过一位秀才,村内除了那位前任村官识字儿多些、拣得起文房四宝,其他人差不多都是大字儿不识几个。”

    久不作声的林甫出声问道:“会不会是山鬼本身不识字,但去找了人代写呢?”

    景桃眸色微微亮了亮,把这种可能性记录在案:“有这种可能,我们可以去找前任村官或者县城处的代笔秀才问问看。”

    “第二处疑点,”录毕,景桃将纸页上的供词展示给众人观阅,“这一份供词过于详尽,连当日霍翠一家穿何种颜色的衣物都标注了个明明白白,民女初步推测,在石昊与其他两人对霍翠一家行凶之时,凶犯就正好潜伏在山上,只是山脚下的村民正好看到了石昊等人,却并非看到凶犯下山的场面。”

    顾淮晏指着“断指”那一行字,眉目深深地看着景桃道,音色噙着隐隐笑意:“景仵作,是否觉得有必要搜揽全村拥有断指残相的青壮年?”

    景桃听罢微愣,顾淮晏这一番话颇为耳熟,噢,她想起来了,就在数日之前,她觉得在未调查出死者身份时,顾淮晏便调查嫌疑人,此举有些鲁莽。她想不到有一日他会重提这一番话。凶犯暂定推揣是崇旺村人,那么搜掘全村的断指青壮年显得格外必要。

    景桃一脸坦然地看着顾淮晏,正儿八经地说道:“不论侯爷现在要调查什么,民女都认为是有助于案情发展并告破的。”她一句完全正确的废话,却能让近侧的赵匡吓青了脸色,小仵作这番话明面上是在溜须拍马,但实际上却是在暗讽侯爷畴昔办案不专业啊!

    出乎赵匡意料的是,顾淮晏的脸上非但毫无怒色,反而笑意益深,口吻一贯地散漫:“那请接下来小仵作多多指导本侯才是。”

    目前案情分岔出两条直接线索,一则探查山鬼的代笔纸札出自谁手、受谁唆使,二则搜寻崇旺村的断指青壮年。

    翌日,天刚破晓,曙色弥漫衙府,天色晴岚溢着一丝朗光,赵匡立刻转身去吩咐衙差下属,拿着墨纸前去调查代笔情势,而景桃和林甫,则负责跟随顾淮晏派遣的七八位随扈前去崇旺村抓人。

    对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武安侯而言,区区一座拥有千人的崇旺村不过弹丸之地,抓人乃是易事一桩。但对于崇旺村人而言,官府来抓人,却是程度堪比山崩地裂之人。

    找人容易,不足半日,那随扈们便抓了三位俱备断指特征的村人来,一位打更敲锣的更夫,一位收割稻草的庄稼汉,一位打鸟的屠夫,三人都是年值壮年之青年。眼下,这三人心惊胆颤地被随扈押着,直愣愣地立在村头处所搭着的竹篷之下,额角冷汗直下,谅是大气也不敢出。

    伞篷是景桃临时要求搭建的,她不打算把嫌犯们正式带回衙门勘验,一则消耗时间,二则会加重无辜村民的心理负担。在尚未调查出山鬼真正的身份时,她不打算打草惊蛇,以免投鼠忌器。

    三人被带到景桃面前,景桃一边暗自打量他们各自的身量,一边让他们分别伸出手,这是三人赶巧都是断了左手食指,理由却是参差不齐。更夫说他的天生左手便只有四根手指,庄稼汉说他的食指是在一次出工砍柴时不慎被镰刀砍伤的,屠夫则说他的手指是被摔断的。

    不论是先天遗传,还是被砍伤、被摔断,跟被咬断的手指所遗留下来的痕迹和伤创都绝不会一致。

    景桃让林甫备好那一根指骨,她逐一拿骨去验兑每个人的伤势。更夫的手没有创口,庄稼汉左手的食指还剩下小半截,屠夫的手折裂痕迹鲜明,没有齿痕与多余的疑痕——综上所述,眼前这三个人的断指之况都不符合被咬下时的创口,暂时都可以排除嫌疑。

    只是,林甫出于职业习性且多问了一句:“昨夜夜间申时到亥时这一段时间,你们各自在做什么?”

    屠夫先道:“那个时间我在照顾我老母,她身体不太好,而我姑母在厨灶之间熬制药材,她们都可以为证。”

    景桃点了点头,看向庄稼汉。

    庄稼汉挠了挠脑袋:“我昨晚很早就睡下了,我的妻儿也很早就睡,我们一家一般都睡得比较早。这个住我邻家的郑大娘能为证,我们两家挨得很近,我们这边有什么动静,她那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景桃边听,边低声吩咐林甫去调查一下庄稼汉邻家的情况,验核他之所述是否属实。

    然后,便是更夫道:“我一整夜都在绕村巡逻,到了点便打更敲锣,只是那时候村中的人都睡歇下了,无人能为证,也只有夜行的阿猫阿狗都替我作证。”

    听闻“一整夜皆在巡逻”一句话,景桃的眸微妙地闪烁了一下,追问道:“那一夜,你巡逻之时有没有留意到一些可疑的人?”

    更夫还不知道山鬼攻袭官衙之事,只觉景桃的问题有点摸不着头脑,呆怔地重复她的问题:“可疑的人?”

    景桃审视着更夫的神态,换了个问法,柔声地道:“就是村中发生了一些原本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之类的,哪怕事情再小,再微不足道,都可以讲出来。”

    更夫思忖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昨晚确乎生了一桩很奇怪的事。我昨夜巡逻打更之时,约莫是在村长家的猪圈附近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鬼鬼祟祟的……”

    “你看清那个人了吗?”景桃闻言,不自觉呼吸一紧。

    “那个人好像是——”更夫若有所思地把视线看向近侧的庄稼汉,忽然放重了语气,“老徐家的长女阿蝉!”

    被称作老徐的庄稼汉一听急了:“你胡说什么,我们一家人昨晚很早就睡了,我们阿蝉哪里会三更半夜去村长猪圈!”

    他想要跟那个更夫理论,但左右双臂却适时被身后的随扈紧紧架住。

    “我还特意上前想去问她为何夜半在此,但她一转过身,却差点把我吓死!”

    更夫心有余悸地道,“阿蝉手上满是血,嘴里还中邪般的叨念着‘杀人了’‘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