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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吕不韦行为

    清晨,万里无云,天光正好。

    海音寺千秋呼吸着深秋甘冽的空气,神清气爽的打车去了春火之家。

    ——也就是当初那间烤串店。

    出租车停在街区外,因为时间还早,她干脆沿着行道树的方向慢悠悠的散起了步。

    临到拐角,树边突然冒出个阴影。

    海音寺千秋面无表情的惊诧了一下,低头去看,哟嚯,居然还是个熟人。

    “宪纪妈妈?”

    十分钟后,街边咖啡座。

    女人不知道在那蹲了多久,肩膀都被露水打湿了大半,海音寺千秋买了两杯热可可,塞到手里让她取暖。

    “宪纪妈妈是专门等我的吧。”

    在女人回答之前,她直接抬手阻断,“不用找借口,你看到我的瞬间眼睛都亮了,不过比起这个……”

    海音寺小姐微微一笑:“我更想知道的是——宪纪妈妈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女人一顿,欲言又止。

    海音寺千秋懂了:“不能说是吧?”

    女人正松了口气,就听她问:“和那天的电话有关系吗?”

    女人一僵。

    “看来是有关系了。”

    海音寺端起自己的饮料喝了一口:客观来说,她对宪纪妈妈是纯粹的功利性接触,相处时可以无底线迁就,没用了也可以反手就丢。

    现在,她之所以还有耐心应付一个【无用之人】,只是因为那天早上,这个女人接了电话后,虽然凶神恶煞的看了她半天,但硬是抗住恶意,放任了她的离开。

    至于加茂对自己感兴趣的原因……

    她心下一哂:老板娘的邮件是已读状态,他们是看到了五条悟的照片,以为他们有关系?

    “侵犯隐私可是相当不好的行为呢……”

    海音寺千秋语气莫名。

    对面,本就精神紧绷的女人简直一点就炸:“我也不是故意的,当时它一直在响,我是按错键——”

    “那你又为什么要向上汇报呢?”

    海音寺千秋准备看情况往对方的愧疚心上戳刀。

    毕竟按当时的设定,她和她老公就两个普通民众,在家长的阻挠下追求爱情就够困难的了,突然牵扯上御三家中两家的纠葛,怕不是爱情还莫得,命就先莫得了。

    结果女人没等她发挥,就急忙争辩道:“不是我汇报的,是监视,不,就连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自己和宪纪打电话的时候一直有被监视!”

    等等,不对。

    “我不是来和你说这个的。”

    女人放在桌上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一下,才郑重的问:“千秋你……真的了解过五条悟吗?”

    海音寺:嗯?

    ——啊,这是不想拐弯抹角破坏了自己心目中的美好友情,所以直截了当开问了吗?

    她摆着敷衍但礼貌的微笑,答说:“不了解哦。”

    说完心里就考虑起了道别的借口。

    对面,宪纪妈妈冷笑一声:“不了解你就跟他在一起?!”

    海音寺千秋:……

    等等和谁在一起?

    女人嘴唇都在发抖,强撑着继续道:“那是五条家六眼的神子,家族权势,寄予厚望,被捧上高位的同时也被针对,总监部盼着他长大又怕他长大——”

    “这样的存在,是谁给你的勇气和他在一起?”

    哦。

    海音寺千秋懂了:她以为我老公是五条悟。

    不,再等等。

    她给自己编的明明是哈佛金融系毕业的风趣大帅哥,和五条悟有什么关系?

    除了帅哥他哪点符合?

    不,他连眼睛都不露,乍一看帅哥成分都存疑好吗!

    海音寺千秋的表情简直一言难尽,但抬眼对上女人执拗的目光时,她又微妙的懂了。

    这个人能看到的世界太小,能落点的东西也少,一个照着御三家加茂家主扒拉出来的人设,对她来说,符合标准的人拢共就三个。

    原本还可能是二选一,看到照片就变一选一了。

    宪纪妈妈大概是误会了她眼神的含义,以为沉默代表着歉疚到无话可说。

    她用非常严厉的眼神看了海音寺一会儿,终究是心软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探究你给我讲的故事里,有多少是真的和五条君一起经历的,又有多少是和前任的回忆——但五条悟是你现在的丈夫这一点,是你自己承认的,对吧?”

    海音寺千秋:……不,我承认的是哈弗读金融的那个。

    “决定了跟他在一起,那就彻底把过去割舍掉吧。”

    宪纪妈妈没等她答话,难得强势道,“前男友什么的,不应该再见了,至于孩子……”

    “孩子就算忍不住想见面,也先把名字改了!”

    “要是实在想叫惠,就改成kai的那个音,反正惠君是个男孩子,本来也应该用这个字,等以后你和五条君有了自己的孩子,再旁敲侧击的慢慢提起……”

    海音寺千秋慢条斯理的打了个哈气。

    她大概能理解眼前的人是个什么世界观,反正在她的观念里,女人离婚了不可能再嫁:比如她自己。

    然后男人是不可能接受不纯洁的女人的,但凡接受了,必然是因为那个女人隐瞒了自己不堪的过去:比如她脑补中的千秋小姐。

    而一旦隐瞒的事情被揭露,这个女的八成要被抛弃。

    可是看透了不等于要理解啊……

    ‘原先还只是小老婆味儿重,现在说话的神态,简直有老嬷嬷的味道了。’

    海音寺千秋在某个瞬间诞生了微妙的恶意,有种直接揭露一切,告诉她所有事情都是骗她的冲动。

    话说保守派受冲击的表情会很有趣吧?

    ‘要不要顺便告诉她我对女人其实也可以呢……’

    海音寺千秋心里的小人无聊的吹了下口哨:这种三从四德型的传统女士,亲一口世界观会崩很久吧?

    “——你这个表情又是什么意思?”

    女人的声音久违的传进耳里:“是觉得我很蠢吗?”

    没等海音寺回话,她就跟终于到极限了一样,一口气卸下,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你以为现在捏住了男人的心,就可以得到一辈子吗?”

    “是,他现在爱你,爱的愿意清早起来就爬在你窗外,爱到愿意在大街上抱着你一起犯傻,可是之后呢?”

    女人在某个瞬间的表情,居然像是酒吧里对爱退避三舍的伏黑甚尔。

    ——你怎么会觉得爱能长久,怎么会仅仅是因为一时的被爱,就露出这样自信又从容的表情呢?

    海音寺千秋:……

    海音寺千秋面无表情的捏住了手里的瓷杯。

    咔嚓。

    轻响过后,厚实的杯壁内瞬间布满裂痕。

    清早爬窗,抱着走出小巷,单提一个可能只是随意举例,但两者加在一起说,必然是有所参考。

    所以——

    ——加茂找人跟踪她!?

    清亮的黑眼睛瞬间阴云密布,海音寺瞳孔深处不自觉的泛起了腥红。

    对面,再一次误会了她神态意思的女人,愤怒更甚刚才:“怎么,我的话戳到你的痛脚了吗?”

    她先是自嘲似的笑了笑:“千秋一直觉得我挺没用的吧?”

    “但你呢?”

    下一秒,自嘲变为冷嗤:“你有没有考虑过孩子的事情暴露之后,五条家会怎么处理你?”

    “电视里出现这样的情节,对方会给张你支票赶你走,但咒术界的御三家能直接让你消失!”

    看着海音寺千秋冷静的眼睛,她的语气在某个瞬间几乎歇斯底里,“我的性格有哪里不好了,在御三家,这明明就是最安全的性格了!”

    空气自然而然的静默了一刹那。

    海音寺千秋看着眼前大声喘气的女人,眼神微妙,好像看到了封建扭曲下,弱质女人谨小慎微的智慧。

    “所以……”

    她眼底的红芒消散:“这件事你没有向上汇报吗?”

    宪纪妈妈的眼神还满是谴责,但谴责中带着一丝“你迫不及待找死吗”的质问。

    海音寺千秋认输似的举起了双手,心说这样算,就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是前天早上,加茂家大概在电话里要求她质问自己,但她选择了沉默,放任自己离开。

    第二次该是加茂派人跟踪之后。

    她作为唯一见过惠照片的人,发现了那父子俩如出一辙的脸,却瞒下了猫腻没有上报。

    然后到今天早上。

    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显然熬了一宿没睡,还曾多次唾弃自己。

    但她却选择了在必经之路上堵人。

    怎么说呢。

    海音寺松下肩头的力道倚在藤椅的靠背上,好笑的想:眼前这个女人……不会真的把我当朋友了吧?

    那些话虽然难听,但细想一下主旨,分明是用三从四德的脑回路,给自己想好了安身立命的方法。

    虽然“给娃改名”“隐瞒过去”和“笼络住五条悟”什么的听起来就很雷,但在这些奇奇怪怪的建议之下——

    “这个女人的心,居然是偏向我的?”

    海音寺千秋的感受十分奇妙,

    她没有再拿那种“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目光打量宪纪妈妈,反而去店里要了壶热水,换下凉掉的可可,推在了她手边。

    “喊久了嗓子不疼吗?喝口水缓缓。”

    宪纪妈妈抿紧嘴唇,凶巴巴的没说话。

    海音寺千秋索性也不勉强,甚至放弃了套话技巧,直接问她:“加茂家准备对我做什么?”

    女人一愣,正想说这种事怎么可以告诉你,但对上千秋的眼睛,突然就语塞了。

    这是个选择题。

    她潜意识里莫名就懂了:说实话和说假话,会迎来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我……”

    宪纪妈妈嘴唇哆嗦了一下,逃避似的垂下眼帘:“你也就只能这样对我凶了,以后家里有其他的女孩子来,千秋觉得自己瞒的过谁啊。”

    哦。

    海音寺给自己也倒了杯热水:看来那边是选择了拉拢,还要再派个人来套路她哦?

    “好烦啊……”

    “什么?”

    “不是说你啦。”

    海音寺小姐放下杯子,用舌尖舔了舔犬牙,“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宪纪是加茂的继承人,对吧?”

    女人怔忪,正想搭话,目光突然挪向侧角,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海音寺千秋下意识顺着那个方向回头去看。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斑驳的树影布满了她来时的路。

    身形高大修长的少年扎着丸子头,正单手插兜,悠闲的踩着树影走来。

    “咒灵操使?”

    海音寺千秋猝不及防被帅的愣了一下,听到她小声惊呼,才回过神来,心下一动,问:“你认识他?”

    “嗯……”

    女人抿了抿嘴唇,她其实也是昨天看资料时,才从五条悟的人物关系那一栏里,粗略的浏览了相关信息。

    “咒灵操术,是可以将降服咒灵收为己用,并自由操纵的术式。”

    “据说相差二级以上的话,甚至可以直接省去降服的步骤,直接将其吞下,无条件获取咒灵。”【注】

    海音寺千秋拖着长音“是哦”了一声,脸带笑意的看向晨光中的眉目风雅的美少年,微妙的与有荣焉。

    “还挺厉害的嘛……”

    “嘛”完她不自觉的一愣,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宪纪妈妈刚才说什么来着?

    【直接将其吞下,然后获得咒灵】

    重点词:吞下。

    ‘吞,就是吃掉的意思吧?’

    那么问题来了。

    海音寺小姐不自觉的戴上了痛苦面具——

    鉴于这家伙的感知里自己一直就是个咒灵,那他一开始上来跟自己搭讪,图的到底是什么?

    =====

    夏油杰是来约会的。

    虽然昨晚被五条悟哔哔到了半夜,虽然因为一些杂七杂八的思绪,内心游移不定到凌晨才睡——

    但约会嘛,就算心情原本不好,想想这个词也能变好了。

    前提是约会现场没别人。

    夏油杰站在街口,遥望着咖啡座的方向愣了一下,回忆:他们约定的店,是在街区尽头吧?

    那为什么约会对象坐在街边?

    为什么她对面还坐了个……妹子?

    少年人眉眼稍稍下压,神色却一如既往,脚下自然的转了个方向,朝咖啡座走来。

    ——走近了看,对面那位分明是结婚生子的年纪了啊喂!

    他下意识递了个询问的眼神给千秋,结果瞬间对上一双惊恐与悲愤并存的眼睛,一言难尽的仿佛在观摩什么变态食人鬼。

    夏油杰:???

    比起对视即尬住的她俩,反而是坐在一旁的女人率先反应过来。

    宪纪妈妈先是看向海音寺,又看伸手准备拉椅子坐下的夏油杰,懵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千秋在这里订餐,居然是为了和他约会?!”

    “他”字加重音。

    夏油杰:……

    夏油杰:等等不是我该我是谁?

    夏油杰:还有这都什么前任找上门后纠缠质问的标准台词——虽然悟昨天花了老大功夫吐槽她是个坏女人,但坏女人还男女通吃的吗?

    夏油杰叹气。

    糟糕的一天,从打发情敌开始。

    他缺觉缺的有点头疼,拉开椅子坐下后缓了一会儿,才侧头看向海音寺:“千秋?”

    按过去的印象,很会控场的千秋小姐,应该轻而易举就能解释清楚。

    然而现实是千秋沉沉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默不作声的拉着椅子退开了。

    怎么说呢。

    虽然她不是咒灵,客观上他是吃不掉自己的,但人和人的认知并不相通——

    夏油杰,一个可能拿看食物的心态看过他的男人

    ——咦(二声转四声并拖长音)。

    夏油杰:……

    夏油杰保持微笑:很好,糟糕的一天,从遇到情敌,并被约会对象避如蛇蝎开始。

    最终,是宪纪妈妈自己做的自我介绍。

    因为顾忌着很多不好出口的话,她的介绍简直颠三倒四,要不是夏油杰本人逻辑思维清晰,差点没能她的话里划拉出个合理的主谓宾。

    “也就是说……”

    夏油杰用指尖点了点桌子:“加茂用世俗的手段,跟踪了千秋和悟,然后误会两个人有什么关系?”

    宪纪妈妈想说不是误会,千秋早前跟她讲故事时,明确说过那是“丈夫”。

    但眼前的人疑似奸夫,而且奸不自知,本身又是能打的咒灵操使,贸然暴露,她俩可能都有生命危险。

    于是她怂了吧唧的“嗯”了一声。

    “——现在加茂觉得找到了突破口,想用影响千秋的办法,进一步去影响悟?”

    “嗯?嗯!”

    “这样啊……”

    眉眼细长的男孩子撑着下巴想了想,干脆的掏出手机,啪啪就开始按电话。

    “这是在做,做什么?”

    “当然是联系悟啊,”夏油理所当然的冲她笑了一下,“都牵扯到他了,不联系一下本人说的过去吗?”

    手边电话接通,但一直没人接。

    “那家伙昨晚睡的不是挺早的吗……”

    他咂了下舌,挂机,改打了家入硝子的号码。

    家入硝子正在教室里待机。

    接到电话后懒洋洋的“喂”了一声,姑且算是耐心的听夏油说完了前因后果。

    她把开了扬声器的手机丢在一边,说了句:“怪不得呢。”

    夏油杰问:“怎么了?”

    硝子点了根烟,道:“五条家今早打电话来高专找悟,说是有事,让他周末回家一趟还是什么的,叽叽歪歪都半小时了。”

    ——想来是御三家互塞间谍的优良传统发挥了作用,五条家对他大逆不道的爱情故事有所耳闻,想拉他回去,纠正一下审美。

    “悟把手机捏碎了,目前正在满高专的转悠着剪电话线呢。”

    电话背景音里,一阵轰隆轰隆的巨响。

    “啊,”家入硝子叼着烟含混道,“被夜蛾从办公室轰出来了。”

    不久后,一串悉悉索索的声音接近,座机杀手拎着他的剪刀,回到了他亲爱的教室。

    海音寺千秋注意到电话里传来五条悟的声音时,宪纪妈妈居然还瑟缩了一下。

    ‘突然好奇御三家内部到底是个什么生态了……’

    这回不用这边说话,家入硝子三句两句的,就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了。

    五条悟不出所料开始跳脚。

    “我就说嘛,莫名其妙提起什么赏樱会,这是赏樱的季节吗?赏枫叶都快过季了——老子才几岁啊,他们配种都等不及人长大的吗?”

    家入硝子:“……你用词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硝子!”

    电话这边,夏油杰的手机虽然也开了扬声器,他之前就在座位周围放了帐,隔断效果还行,不过阴差阳错的聚拢了音效。

    没一会儿,教室的门被缓缓拉开,一个同样捧着扬声器的人插入了短暂的鸡飞狗跳,而那通电话的对面,是气急败坏的五条家大家长们。

    先是有个年轻的声音,说:“悟大人您先别生气……”

    “气”没完呢,另一道苍老的男声就打断了他,“我之前就说过,京都家族众多,闺阁女儿无数,总有配得上的你的人,悟——”

    轰隆,咔滋,噼里啪啦。

    家入硝子实况转播:“他把手机抢了,把人踢出去了,哦,把门踹烂了。”

    踹烂了门的五条大少爷还是觉得憋气,当即决定气死人不偿命,扬声喊硝子:“快来和我拍照,我要说我恋爱三年了,气死他们!”

    家入硝子想了想说也行:“但我是反转术式,拍回去他们只会高兴好吧。”

    五条悟瞬间放弃。

    “那杰呢?”

    他左顾右盼,探头看到通话显示,立刻冲着扬声器喊,“杰,回来跟我拍照,我要说你是我对象!”

    夏油杰:……

    夏油杰还没说话呢,扬声器那边,家入硝子先说算了吧。

    “六眼本身就不是直系遗传的性状,你未来的孩子什么术式,跟开盲盒一样。”

    她轻飘飘的吐口烟气,“就算杰是男的,但一个未知的盲盒小孩,和一个拿婚姻就能绑定的特级咒灵操使,你觉得他们会喜欢哪一个?”

    五条悟:……

    五条悟瞬间又放弃:“好吧,杰你不用回来了。”

    他倒在座位上,恨恨的嚼碎嘴里的糖球,几乎是骂骂咧咧的开始嫌起自己气人都拿不出手的对象们。

    电话这边,夏油杰光速男同光速被甩,额角青筋啪啪乱跳,指节咔哒咔哒直响。

    “对了,”五条大少爷垂死病中惊坐起,“杰,坏女人是不是也在你旁边?”

    “哈?”

    夏油杰正想说我开着公放呢,下一秒,五条悟揪着家入硝子从天而降。

    他的瞬移,是无下限术式效果的衍生,只能在无遮挡的两点之间突进,所以大都定位在高空。

    家入硝子有一点点的恐高,猝不及防烟都掉了,落地即哕,分分钟开始犯恶心。

    眼前突然被递了杯水。

    短发少女松了口气,刚想说“谢了杰”,抬眼就看到了拿着水杯的海音寺千秋。

    “……啊,谢谢。”

    “没事。”

    对方递了水却没多搭话,家入硝子松了口气,看来是相处起来不会让人有压力的类型。

    不远处,相处起来十分让人有压力的五条悟,正认真的举着手机要找海音寺千秋照相。

    “他们觉得在这种事上管得住我吗?来,拍照,不让干我偏干,还普通女人不行,我直接说对象是个咒灵——”

    “这个不可以哦。”

    海音寺小姐淡定的退开一步,站到了家入硝子的背后。

    家入硝子:等等为什么是我背后?

    她正想去看夏油杰,就听见背后的海音寺千秋说:“我可以接受自己在资料上被定义为一个进化成人的异类,毕竟带点特殊性加时髦值,但不好意思,并不想做一个被御三家拉满了仇恨的异类呢。”

    “五条君想让我死吗?”

    五条悟的墨镜往下滑了一下,眼神懵懂了瞬间后变为了然,不在乎的甩了甩是:“放心吧,他们什么都做不了的,那帮家伙比你想象中弱多了。”

    海音寺千秋完全不信。

    五条悟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的身上的异类感轻的一般咒术师感受不到呢——

    但前有夏油杰后有他

    ——鉴于她拢共见过两个咒术师,这中标率基本等于百分之一百了吧?

    “反正我不要。”

    穿着长羽织的女性叹了口气,原本还想着拉个同盟什么的,结果五条悟居然这么孩子气吗……

    想到这里,袖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海音寺千秋低头掏兜,来电显示是情夫哥。

    “哟~”

    男人声音带着股宿醉后没睡醒的黏糊:“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

    她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你……有事?”

    “不算吧,”男人打了个哈气,“最近缺钱,所以孔一直在守黑市的榜单,之前有条口口相传的消息,说某大人物的小情人,带着一批价值让人心动的东西藏起来了。”

    “嗯哼。”

    男人知道这就是让他继续的意思,遂接着道:“前阵子据说是露了行迹,有不少抢饭吃的鬣狗扎着堆去找事,嘛,我是赚快钱的,一般不插手这种费事的活儿,尤其目标连个照片都没有,剩点文字形容还模糊的不行——”

    “比如长发,日本百分之八十的女人都长发吧?还有长的漂亮什么的,说起来,长的丑也没资格给大人物当情人吧?”

    说到这里,他意有所指的停了停,才道:“就是因为太笼统了,我乍一听还以为是你呢。”

    伏黑甚尔在电话那边弹了下舌:“鉴于尾款都还没拿到手,出于雇佣者对委托人的关心,我确定一下——那不是你吧?”

    海音寺千秋:“啧。”

    海音寺千秋:“我答是的话,你下一步就要来动手了吗?”

    男人笑着说:“当然不啊!”

    “是的话,我下一步来带你(和钱)跑路,我们一起(花着钱)浪迹天涯海角不好吗?”

    海音寺在男人荒腔走板的哼歌声中,面无表情的挂了电话。

    伏黑甚尔专门打电话报信,是因为消息传的有蹊跷吗?

    不,这个时间点就够蹊跷的了……

    她下意识看向缩在一旁当壁花的宪纪妈妈——加茂选择了拉拢,动手的应该不是他们。

    然后她又转头去看五条悟。

    五条悟虽然一心倒腾手机,但也能听到她电话里的声音,当下神色一凝:“你觉得那条消息是因为我?”

    海音寺千秋心说八九不离十。

    甚尔君一是提及了时间,二是提及了形容。

    前者,意味着符合描某“大人物”和“小情人”,应该都是切实存在的。

    后者,意味着在道上的风闻中,对“小情人”的形容,存在着不甚明显的前后差异。

    而差异出现的节点,不是昨天,就是今天。

    哪有这么巧的事?

    而且这件事做起来不止无难度,而且无成本——

    只要流言传播的过程中,任意一个传播点上的人,在描述词上加两笔,使其既符合小情人,又符合海音寺,就能自然而然的把她也纳入了追逐者们的狩猎范围。

    到时候事发,就算死了谁,也只能算是误伤。

    事件脉络清晰,罪魁祸首明确,要是传闻中的爱情故事确有其事,那他们的存在,正好方便了五条悟事后迁怒。

    “老狐狸啊这个……”

    海音寺千秋原本是想骂人的,但话出口前心下一动,垂下眼帘,反而选了种近乎于敬佩的口气。

    果然,身后几乎同时传来了深重的压迫感。

    ‘这大概就是资料上写的,咒力沸腾吧?’

    夏油杰“啧”了一声,无奈插话:“千秋是在用激将法吗?”

    话落,五条悟的沸腾咒力猛然静默了一下,那双带着奇妙非人感的蓝眼睛,缓缓转向了长发的女性。

    海音寺微微一笑:“这个叫愿者上钩哦。”

    五条悟面无表情的转开。

    “悟——”

    “我没关系的杰。”

    大少爷想起昨天,他也是意外去了次擂钵街,才发现五条家在他眼里明明那么老旧,私底下开拓的渠道却那么潮。

    但哪怕再厌恶这种无形的掌控,他都记得挚友天天碎碎念的话,比如:“在情绪上头的时候,不要做任何影响重大的决定。”

    所以:“杰来帮我复盘一下吧,总觉得这几年里,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夏油杰:……

    夏油杰下意识的叹了口气,眼神招呼家入硝子先来稳住他——

    千秋之前阴阳怪气,肉眼可见是要气疯了,事有轻重缓急,我觉得先哄那边比较合理啊喂!

    结果眼神扔过去,两人同时miss。

    家入硝子还在泛呕,海音寺千秋则淡定的在她旁边坐下,神色安然的低头喝水。

    五条悟长臂一展,薅着他就走了。

    帐里地方就那么大,说走也走不远,吵吵闹闹还能听见。

    五条悟掰着手指头回忆过去:

    以十岁为界限,家里人虽然不会再直说“您必须必须做什么”的话,让他有种自己做主,甚至偶尔抗议成功的感觉,但仔细数数,差不多就是三件事里同意一件。

    岔开来看特别自然,但以年为单位来统计,这个数据可谓十分之平均。

    而且大多数事情的结果,不止是他喜欢的,本身也没太偏离大家长们的取向。

    五条悟数到最后,气的冷脸都不太会摆了,几次想要蹿起来,都被夏油杰一巴掌拍在肩膀上压了回去。

    这边座椅上。

    家入硝子因为有过被烦的经历,就十分不理解:“那群老头子们这么搞,就不怕悟后面发现了闹腾起来吗?”

    海音寺千秋坐在她旁边,听到这话后放下杯子,说:“家长为孩子计之长远,最起码在这件事上,他们认为自己是为了他好的。”

    “所以啊,现在,可以想着‘孩子长大就能体谅这份苦心’自我安慰,就算以后体谅不了,他们可以抱着那份‘一片苦心被辜负,但无怨无悔的奉献感’自我满足。”

    “人类嘛,最擅长自己骗自己了。”

    家入硝子听着她话里带笑,语气俏皮,意外觉得有点冷。

    想到可能牵扯到的追杀,她轻声问:“你就不生气吗?”

    海音寺千秋“咦”了一声:“我生当然啊,但生了又能怎么样呢?”

    五条悟对五条家,甚至是整个咒术界,都有种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责任感,她打不过,就谈不上直接报仇。

    买凶吧没有那么多的钱。

    “我现在能想到的主意,要么弄假成真,真的让五条悟爱上我,靠带坏神子气死对方,闹的五条家家宅不宁。”

    “要么,就更进一步,在带坏神子之后再忍个十年八年的,等结婚生子了,再找个机会谋杀亲夫——”

    “悟不会轻易死的。”

    家入硝子噗嗤一笑:“就算死了,咒术家族的传承也不是普通人那样,丈夫死了妻子就能接着管,家老维系秩序,会支持更有天分的后后辈上位的。”

    “嗯哼。”

    海音寺无可无不可的哼哼了一声:“所以到时候需要一个强力的外援,”她抬手一指夏油杰,“比如找个同样很强的奸夫,然后驱虎吞狼。”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被这个剧情雷的浑身一哆嗦。

    “你认真的?”

    “当然是口嗨的啊。”

    海音寺千秋一脸“你想什么呢”的表情睨了她一眼。

    “那两个家伙的话,想都知道不会是这种走向——而且为了出气就搭上下半辈子,我是活腻了还是吃拧了?”

    家入硝子不动声色的缓过口气。

    鉴于身边这位本质非人,脑回路具体是怎么走的她也不确定,总感觉再离谱的话,用那张脸说出来,莫名都很有说服力。

    学医本来就容易头秃,还要掺和这种糟心事……

    年轻的反转术式低头掏了掏兜,世界使人心寒,只有尼古丁的香气,还能带给人一点点温暖。

    海音寺千秋默默看着她拨弄打火机,等到烟雾漫起来的时候,才突然冲着对方吹了口气。

    家入硝子猝不及防开始咳嗽。

    “公共场合抽烟,都不先询问一下围观民众吗?”

    家入硝子抹了把眼角的泪水,“啧”了一声,说不好意思习啊:“高专常年只有那两三个人,我习惯了。”

    说罢她没再吸,甩了甩手问她,“介意吗?”

    海音寺千秋这才摇了摇头。

    短发女孩夹着烟,不自然的摸了下鬓边的头发,坐了会儿后,还是顺从本心站了起来,选了个压力小点的墙角靠着,放松的舒了口气。

    ‘明明不凶啊,压迫感都哪来的……’

    那边厢,她刚一站起来,海音寺千秋就轻描淡写的招了招手。

    “悟君,”她用好听的声音呼唤道,“憋在那里生气没意义哦,要不要跟我合作,一起做点实际的事情?”

    吵闹的声音一顿。

    在一圈人突如其来的注目下,笑容温柔的海音寺小姐坦然道:“闹脾气的气人程度有限啦,小孩子再喊叫,大人也不会在意你说了什么的。”

    “哭大声点,给块糖安抚你,下次更大声,糖也许会换成蛋糕。”

    她歪头想了想:“这两者有区别吗?”

    “我原本呢,只是想帮宪纪妈妈搞一搞加茂的,现在你也不爽的话,我们要不要把五条家也搞了?”

    账内本就昏暗的空气唰的静住了。

    “唉——?”

    宪纪妈妈的城府甚至都比不上高中生,是现场唯一惊讶出了声的人。

    五条悟:……

    五条悟原本和夏油杰头挨头蹲在路边,义愤填膺,陡然被打断,甚至发出了“嗝”的声音。

    “那个狙你的酒厂呢,”他淡定的假装自己没有嗝过:“还没搞定那个,就贸贸然对上御三家——”

    “那个已经搞定了。”

    海音寺千秋“咦”了一声:“我之前跟五条君申请过吧,因为你说可以报复,所以我直接买|凶|杀|人了哦。”

    五条悟:……

    五条悟咂摸了一下重点词:【申请】【你说可以】【直接买|凶】。

    “——等等你是在不高兴吗?”

    海音寺千秋微笑说讨厌啊您说什么呢,“我像是有哪里不高兴的样子吗?”

    五条悟:你哪哪都不高兴的好吧……

    撇嘴前,他陡然想起昨天对方要扬了酒厂整个组织的宣言,咂了下嘴:“你不会也想那样对我们家吧?”

    她说你想什么呢:“我又打不过你。”

    “打的过我就做了吗?”

    海音寺千秋笑容不变,再次说你想什么呢:“打的过你,前天晚上你跳出来的时候,就该和逃走那两个人一起死了呀。”

    呀的音调软绵绵,甜的耳朵发麻。

    五条悟瞬间后退一步。

    大猫猫鼓起脸颊观察她半晌,“说着杀了你的话,居然毫无恶意……”

    这次,在她张口的瞬间,五条悟自己就接了:“我想什么呢,要是恶意有用的话,流露多少都无所谓,既然没有,费那个劲放杀气干嘛。”

    海音寺小姐眼睛一亮,笑着拍了拍手,鼓励他猜对了。

    他俩一个站着一个坐,站没站相,坐着的还鼓掌,感觉像个卖艺的,搭了个看戏的。

    家入硝子用手肘捣了捣不知何时踱步到她身边的夏油杰,问:“这个气氛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夏油杰瞥了她一眼,说:“是很不对。”

    很字加了重音。

    家入硝子呼出一口烟气:“悟昨晚回来,只说观察了一天,确定可以把她当做人类而非咒灵看待——但他这表现的也太活泼了吧?”

    夏油杰没有抽烟,但也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活泼什么的真心存疑,他抬眼过去,只看到了刀光剑影,以及那两个人都心情超烂的事实。

    悟生气他懂,千秋生气他也懂;

    两个人生气之后反而都在笑,参考性格,微妙的可以理解。

    ——他不懂的是为什么千秋生气后,对导火索一样的五条悟还能笑着说话,却很刻意的一眼都没看过他。

    “硝子,我今天的打扮很奇怪吗?”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完全不理解他的思维是怎么跳跃到这一步的。

    不,算上前头卖艺看戏的,旁边靠着门框瑟瑟发抖装壁花的,她根本理解不了这个空间里的任何一个人!

    海音寺千秋的理念很简单:

    她想享受生活。

    有帅气的金主给她花钱续命,有英俊美丽的路人可以勾搭,她可以收下各种喜欢的礼物,也可以送各种各样的礼物给人。

    可现在呢?

    一周目的烂摊子姑且不论,莫名其妙的酒厂,甩不掉的新手村,没着落的下任金主——还有打不过的五条悟。

    海音寺千秋放弃挣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