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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我不知道迟非凡在玩什么,我采取驼鸟政策,老老实实把头埋在沙子里,不听不闻不看,就像那束玫瑰花从来没有出现过,就像周围那些窃窃私语和异样的眼神不存在。连林心扉都几次有意无意蹭到我座位前,对我欲语又止。而我眼观鼻鼻观心,以从来没有过的虔诚态度去工作,把所有的文件重新整理了一遍,把所有该发的通知发下去,该清的库存清清楚,把采购单核对了一遍,甚至还破天荒地自己动手把电脑杀了毒清理了磁盘碎片。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拎着包我“嗖”一声就撒丫子跑了。

    我忘了一件事,如果说我是孙悟空,那么迟非凡和陆与江一样,是属于如来佛那个级别的。

    最后迟非凡把我拦在了公司楼下,众目睽睽之下问我:“坐我的车吧。你不是很喜欢这款车吗?今天也让给你来开好了。”

    同事们正在陆续下班,谁也没有回头看我们,但我明明觉得空气正在诡异地扭曲,好可怕的磁场。

    我大声说:“我没带驾照。”

    “那就还是我来开吧。”他很自然地拖起我的手,就像牵着个小朋友,“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吃饭。”

    我的妈呀,这也太诡异了。

    所以虽然迟非凡把我拉到了一个特有情调特豪华的地儿,我也像屁股上长了刺,坐立不安,食不知味。

    而他熟练地操作刀叉,吃得津津有味。

    他鼻梁上的伤口还贴着创可贴,不是不滑稽,可我笑不出来。我叹了口气,把那份贵得吓死人的牛扒都推到一边去了。

    “姐夫,你到底想干吗?”

    “嘘!”他竖起食指,“以后不要叫我姐夫。没想到陆与江这么混球,所以今后还是由我来照顾你吧。”

    我又变得磕磕巴巴,“可是……姐姐她……”

    本来我想说的是我姐姐才死了几年,你怎么能这样?可是想到我干的那些不要脸的事,我还是闭上了嘴。

    他岔开话题,“难道你不喜欢我?”

    “喜欢是喜欢……可又不是那种喜欢……”

    他打断我,“喜欢就行了。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你,让你觉得开心。”

    可是我现在就一点儿也不开心。

    唉,人心易变。

    原来我只是觉得陆与江真是居心叵测,难以琢磨,现在看来,我也一样琢磨不出迟非凡到底在想什么。

    男人的心,海里的针。

    不管了,我将心一横,告诉迟非凡:“姐夫,我一直将你当做是自己的哥哥。姐姐不在了,你又一直在国外,我想你大约对我有一点儿移情作用,可是我们真的不合适,我也接受不了。”

    “没关系。”他温和地微笑,鼓励似的拍了拍我的手,“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我会让你慢慢接受的。给我一点儿时间,我会让你看见……”

    虽然他的笑容很温和,语气更温和,但我知道,一旦迟非凡真拿定了主意,一般人是绝对没有办法让他动摇的。就像当年他伤心之余远走太平洋彼岸,连我姐都没能劝止他,更甭提我了。当年他对我姐那个痴心啊,没想到不过几年,他竟然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大逆转,说出这样惊人的话来。

    我又觉得头疼了,这是什么世界啊……

    简直是……太让人无力了。

    迟非凡说到做到,他不再轰轰烈烈地送玫瑰,可是每天早晨,我的桌子上永远会有一件小小的礼物,有时候是勿忘我,有时候是巧克力,有时候是一张卡片,有时候甚至是一盆小小的仙人掌。

    一下班,他就约我吃饭打球看电影,非常非常标准的追求模式。

    公司的一堆同事先是惊掉了下巴,然后,就视若寻常。

    一件意外的事情如果成了常态,那就不叫意外了。

    一位技术总监,摆明了是要认真追求一位公司行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OFFICE恋情吗?只要不妨碍工作,从大老板到打扫卫生的欧巴桑,谁不会睁只眼闭只眼?

    我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驼鸟中,发现自己身陷在了人民攻势的海洋。

    公司上上下下都已经默认了迟非凡对我的追求,下班进电梯都有人特意让开位置,好让他跟我站在一起。迟非凡的秘书也对我青眼有加,偶尔还在吃饭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向我解释,迟总监最近天天加班开会,所以很累很忙,说不定心情不是特别好云云……

    靠!

    老子又不是劳军。

    就在这样悲壮、抑郁、不知所云的气氛中,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

    唯一可喜的是,我终于找着合适的房子,可以搬家了。

    等到要签租赁合同的时候,房东大妈突然提出要我出示户口本,我给身份证人家也不干。大妈说:“满大街做假证的,200块就能做个身份证,你把户口本也拿来我瞧瞧,我就租给你。”不是吧,就这么不相信我?可我要是买假证的,难道户口本我不能也买个假的?但大妈死活坚持她的原则,我没辙了,只好回家拿户口本,这时候我才突然发现,户口本压根儿就忘在别墅没有带出来。结婚的时候我的户口还在学校,就从集体户直接迁到陆与江的户口本上了,离婚后就忘了迁出来。

    没办法,回去拿吧。

    我特意挑了个良辰吉时——星期六早晨八点,这时间陆与江定会风雨无阻地去打网球,所以肯定不会在家里。

    本来没有门卡了,我还怕进不了大门,谁知道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就碰到了邻居李太太,开着部火红的小跑车正打算进小区大门,看到我后特意停车跟我打招呼:“呀,陆太太,今天没让司机接你啊?”

    这位李太太就住我们隔壁一幢,她先生也是生意人。有次圣诞他们家搞Party,还专门请过陆与江先生及夫人,所以我认识她。这里是所谓的豪华别墅区,全私家花园独幢。邻居们偶尔出来遛狗,才能见着一面。因为没有养狗,所以我在这儿住了三年,认识的邻居一只手都数得完。李太太倒是十分热情,招呼我上车,“来,我载你进去,省得你还要走路。”

    没想到这么顺当。

    到了门口谢过李太太,下车后我就开始琢磨,这密码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进去呢?

    书房的落地窗开着,白色的窗纱被晨风吹得飘飘拂拂,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它们。我还没这么认真地端详过这幢房子,虽然一住几年,可是看起来竟然是这样陌生。

    我把外套脱下来,既然真的无路可走,怎么办?爬呗!

    我知道小区里全是探头,一爬露台肯定会被保安发现,不过趁着他们还以为我是业主,就算爬爬自家的别墅,也会被认为是心血来潮的突发奇想吧。

    我顺利地翻进了书房的阳台,落地的时候舒了一口气。很幸运书房门没有被反锁,走廊里静悄悄的,寂然无声。

    陆与江先生,你的防盗意识,真的很差哦……

    不过小区围墙高耸,电网探头24小时监控,不仅有保安,甚至还有警犬非常尽忠职守地巡逻……所以我原来在家的时候,也总是忘记锁通往阳台的那些门。

    客卧里果然空无一人,看来陆与江果然打球去了。于是我放心大胆地翻箱倒柜,没想到找了一身大汗,就是没找着户口本。

    奇怪,户口本到哪儿去了?

    家里的重要证件还有钱,都是陆与江负责保管的。我知道床头柜抽屉里永远有一沓现金,原来是给我零花用的,每次拿完了他都会再放进去。其实他对这些小钱并不在乎,因为离婚后我有次手头实在转不开,还偷偷在抽屉里拿过一千块,后来发了工资才放回去,他也没发觉。可是我从来没问过他户口本放在哪里。

    我挫败地坐在地毯上,总不至于来一趟空手而归吧?

    没关系,还有主卧。

    打起精神蹑手蹑脚穿过走廊,轻轻推开主卧的门。

    窗帘没拉开,屋子里暗沉沉的,过了好几秒钟我的眼睛才适应室内的光线。

    这一下我惊得叫起来:

    “啊!”

    床上有人!

    陆与江!

    他……他……他竟然还在这里睡觉!

    我忘了如果我搬走了,他肯定会搬回主卧的,可是他不是应该去打球了吗?

    定睛细看,还好还好,床上只有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