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程得安还记得两个月前御花园的绣线菊，如今大约都已经败落了，心下不免可惜。其实也无法，花无百日红——凋落，对于花来说也是个正经结局。

一眨眼，已是六月中旬了。早起时，太阳懒懒的挂在天边一角，却还是让人一动就出汗。程得安早起扎完马步后，就躲回了屋子里看书识字，如同过去的两个月里的任意一天别无二致。

“咚咚咚”程得安忽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有些疑惑，这个时辰并非用膳的时候，却还是起身开门了。

“奴才给爷请安。”看着门口面生的一个小公公，程得安侧身，想让她进来。“不了不了，三日后，皇后主子要举办宴会，特此希望您与月白道长能够前来。”小公公摆手回绝道。程得安心下一转，这段时间并无什么好日子值得大办宴会，多半是家宴。皇后娘娘派人来邀请也只是因为如今师父与自己暂居宫中，面上客气罢了。再者，到时后妃女眷一多，若是冲撞了……思毕，向那公公委婉的拒绝了。那公公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没再过多邀请，告辞离去。

回到了屋子里之后，月白道长还在闭眼打坐，程得安将刚刚的事情，轻声说与月白道长，月白道长点了点头，轻声回了句“很是”便闭口不言。程得安轻手轻脚的离开屋子，关上房门。

三日后的宴会如期举行，程得安并不知道宴会举办的是否顺利，他们居住的院落实在是太偏僻了，只是偶尔能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罢了。这些日子，师父也被皇上频频叫过去，自己的功课倒是轻松了许多。

这天傍晚，程得安吃的过多，有些积食，趁着月白道长还未回来，出了院子在附近散步。“啪”的一声，程德安拍死了一只咬了自己三口的“歹毒”蚊子，院子周围，旁的不多，就是植物多——奇花异草，郁郁葱葱的老树。程得安向四周望了望，看到了一处水源，院子里的活泉多半就是从这儿引来的。水源周围白石为栏，矮树为障。程得安穿过那叫不出名字的矮树，小心翼翼地踏上石头，确定了脚下的白石结实后，蹲下身，用手撩水，仔细的清洁刚刚拍蚊子时，手上沾上的血。

“前日的宴会上，你得什么好东西了？”程得安忽然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以及由远而至的脚步声。另一人开口说道：“唉，别提了，那日皇上发了好大的火气，将保亲王一通好训呢，那还会有赏赐啊！”程得安将身子压得低了些，“怎么就忽然发脾气了呢？”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见后，程得安才敢站起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内衫已经湿了一大片。程得安看着周围的植物，似乎都有勾人性命之势。慌乱之下，程得安急忙回到院子里，关了门，抬头发现月白道长似乎早已回来了，就站在庭院的正中央，静静的看着他。

“师父”程得安走上前拜了一拜，犹豫不决的开口道，“师父，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儿啊，弟子想去您修炼的地方看看。”程得安知道自己的想法在这个人面前无所遁形，可还是卑劣的用了谎言来掩盖自己。程得安在心里唾弃自己的虚伪，可他等不及的要离开这里。皇位的斗争向来浮尸千里，血流万里，若是被卷入这场战争，一不留神就回粉身碎骨。

在这两个月里，程得安知道月白道长是真的关爱他，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月白道长深陷进去，这无异于是与虎谋皮。

“等在过些时候吧”月白道长向来不离身的拂尘不在手上，双手自然下垂，月亮高悬于天幕，将光亮洒与这位智者，“得安，我不帮皇帝，不保王爷，我要护的，是大周。”这是第一次，程得安在月白道长的身上感受到的不同，又或者说，这才是原本的他，不为世事动容，仅为天下而存。

执执念而生，是为众生。

“弟子明白了”程得安拱手而立，“弟子以师父马首是瞻。”

“夜深了，去休息吧”月白道长说完后转身回屋，徒留程得安一人在原地。

次日，程得安比以往更是早起了半个时辰，月白道长离开时，看到程得安依旧在那个墙角扎马步，汗滴顺着脸庞往下滑落。程得安自知渺小，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减轻师父的负担。

晌午，暑气蒸人，程得安坐在圆桌前，看着面前精美的菜肴食不下咽。不知是第几次抬头了，院门口依旧没有那人的影子，程得安有些心焦。胡乱的扒了几口茶泡饭后，出了院门。

程得安不敢远走，怕不仅没有找到师父，还迷失了回去的路，就这样还是出了岔子。

皇宫虽大，贵人确是不少。“那是谁啊，本皇子怎么从来没见过啊？”一个被太阳晒得眯着眼的小少年，问着旁边跟着的公公。“奴才不知。”那公公低垂着眼有些畏惧的回答说。“废物，把他给本皇子叫过来。”这少年虽小，却是浑身戾气。公公应了一声“是”之后，走到程得安面前。

自家小主子虽然胡闹，奴才却是极有眼力见儿的，在不清楚对方身份前，没有趾高气扬，而是恭恭敬敬的一弯腰，说道：“贵人安好，三皇子请贵人过去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