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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五·朝觐风波

    为表对君王的崇敬,上朝的诸位臣工必须在朝会正式开始之前到达王城之外,而后在此等待,君王准备停当,宫人鸣钟宣召之后,他们才能进入。也就是说不论寒暑,为人臣者至少要在凌晨五点之前到达,在清早寒霜重露中静候上一个小时,这可比上班族和学生党还要辛苦。

第一次体验作为臣子参加朝会的费潜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来自礼仪规矩制定者的恶意,在地上傻站了半个多小时,眉毛鼻子沾满了露水,整个人都觉湿漉漉的,要不是今日天气还好,可就更要遭罪了。

他已经有些腰酸背痛,却又不能躲到车里去懒散着,有一众朝臣环伺,难保没有不通事理喜欢找别人毛病的家伙,就算站姿邋遢一点都容易被弹劾一个不敬之罪,何况是无状之举。费潜只能躲在费伯身后悄悄换换姿势,伸伸手脚。

看看冈风,这老爷子平时懒洋洋的,常见他捶着一把老骨头喊疲乏疼痛,谁想到这等时候却显出本事来。同样木头人似的站了半个多小时,费潜这精力旺盛的娃娃都难熬了,他却还不动不摇,稳稳当当,不见一点懈怠,而且人家还是昨夜喝醉了酒的,让人不得不佩服,这便是入朝为官数十年练就的功底。

“怎的,无疾可是等得烦了?”冈风注意到费潜愁眉苦脸地看他,低声轻笑道。

“只是有些不解,如此恭敬等候,又不能被王上看在眼里,有何必要?”

“臣子之礼敬,乃是敬那王座,非是敬王座上的人,”冈风捋着胡子,俯身压低声音道,“便是国中无主之时,群臣依旧如此,既是礼仪,也是心志所向,如此区区风霜也忍耐不得,又何德何能为王佐,有何颜面食君禄?”

费潜揉揉鼻子,咧着嘴无从辩驳,敢情不是被硬性要求的,而是这些做臣子的自愿在这搞形式主义……这种人,那神经病。

“说来幸得无疾送来一瓮粥,老夫食过精神大好,不然可熬不得,”冈风促狭地瞄了一圈沉默静立的大臣们,又瞟了一眼费伯,嘿嘿一笑,“起时过早,众人大多不及用饭,朝会近午时方可结束,好叫人煎熬,费伯,想必此时也腹中空空?”

费伯干笑着点点头,幽怨地瞥着费潜,眼里尽写着不满——我可是你亲老子,熬了粥也不说给我送来表示表示,倒挺照顾这老爷子?

费潜尴尬笑笑,从袖子里掏出两块小米饼来,谄笑着递向自家老爹,这是子宁知晓些上朝的烦恼,特意塞给费潜以备不时的。费伯干咳一声,脸色稍霁,懒得搭理这后知后觉的小子,扭过投去,一脸傲娇。

“铛——铛——”

低沉而悠扬的钟罄之声终于响起,门前有宫人一波三折地高呼群臣入殿,一尊尊沉默石雕抖落身上的寒霜露水,王公大臣依位次列队入殿。

到了这时,费潜要面对一个问题,论年纪,没有比他更小的了,论爵位,更是白身一个,虽然有两个还算中流的官职,可也根本排不到前面去。而相反的,冈风老爷子无论德望还是名位都属于最前列者,费伯虽年轻却也官居中上流,两人必须在前面走,就把费潜一个人扔在了后面。

费伯和冈风走到前面,恰巧见了箕子,昨日才正式结亲,两位亲家和一位证婚人相遇,自然好生热络,三人一边庄重地迈着官步往前走,一边低声笑谈。

一旁朝臣纷纷侧目——一家有钱,一家有权,再加上一位宗教领袖,这三方搅和在一起,几乎可以在朝堂上肆无忌惮地搞风搞雨了。难免有人生出忌惮之心,乃至有自危之感,暗自盘算起来。

冈风与箕子谈笑几句,笑容古怪地指了指身后,说了什么,箕子愕然,回头张望,看到了人流中茫然的费潜。老爷子惊讶这娃娃怎会参与朝会,有些担心他紧张慌乱,仗着自己王叔身份,稍稍出格无人敢多嘴,抬手想唤费潜到前面去,可人流涌动,眨眼功夫就把小个子的费潜不知藏到何处去了。

此时的费潜却是好生别扭,长辈离开,只留下他一个人处在陌生人的包围中,而且列队在后的都是些而立之年左右的少壮派官员,性子不像老头子们那样沉,难免盯着大人堆里混进来的一个娃娃看来看去,虽然还能忍住不出言盘问,眼神却一个个诡异神秘,叫费潜好像动物园里的猴子,被看得如芒在背。

好在自家老爹和老丈人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佼佼者,有不少亲近者,附近就有好几个昨日在订婚宴上来道贺过的,纷纷聚拢到他身边来再道声喜,随意拉拉家常,也不免对费潜小小年纪就位列朝班心中惊异,交口赞叹少年英才。费潜恭恭敬敬地和这些叔伯辈的大人交谈,却不知为何叔叔大爷们言辞间竟有平辈论交之意,虽然不解,不过挡住了那些诡秘的目光,倒叫费潜轻松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