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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东陆,大炎联邦共和国庐江市。

联合科技大学电子数据传输实验室外的过道上,李柏林焦急地来回踱步。

他在等一份重要数据报告。

一小时后,李柏林曾经的同事,穿着白色长褂,戴着软檐圆顶帽的方宏出来了。他手上捏着只小巧的微电子蓝光信息储存盘,在跟李柏林握手时,很快把那东西递到他手里,“你犯了个大错。”他用有些发颤的声音说,“看了这里面的东西,你就会明白我为何这么说。”

“我明白,所以才来找你。”

“你明白就好。我这里不能留这次模拟演算的任何数据,所以全在这上面。”方宏眼盯着对方握着东西那只手,“你知道该怎么做,那我就不多说了。”

“相信我。”李柏林用另一只手拍拍方宏肩膀。

李柏林是恩凯科技公司首席软件工程师。他们公司去年受一家跨国公司委托,替对方某项实验设计系统程序。说白了,就是外包了人家的系统软件开发。作为项目执行人,李柏林按照对方提供的参数主持设计了那套程序,建立了实验模型。不过,在后期演算过程中,他开始发现问题,并对实验模型中呈现出的异常粒子纠缠反应十分担心。虽然并不完全了解对方的实验内容,但就验证数据表现来看,他认为该实验具有不可预知的风险。“那个无法解释的现象可能导致严重后果。”他曾对公司负责人曹宪民表示担忧。但后者对他反映的情况不以为意,“柏林啊,我们必须拿下他们下一个合同,所以这次合作务必成功。”曹宪民对他说。李柏林仍不放心,又找到他在科大任职的老同学,请他帮忙,想利用国内唯一能演算那份数据的设备模拟运算实验效果。他担心对方一旦正式进行那项实验,将造成难以挽回的结果。为了做通同学那边的工作,他还不惜违返合同中的保密约定,向方宏透露了那个项目的细节,告诉他,经过自己多次演算,得出的数据都与现有物理理论不符。“这不好理解,对不对?”他对方宏说,“如果非要给个理由,我认为盲目开展这种实验可能会对时空造成干扰。这就好比在未获得足够安全保障的前提下,想利用对撞机制造一个黑洞。令我寝食难安的原因就在这里。”当然,这种骇人听闻的实验也涉嫌违法,因此方宏知道后也不敢大意。

可怕的是,恩凯所提供的软件,由李柏林亲手完成的数据模型已经提交给客户,虽然对方再三保证,声称会等条件成熟才会进行实验运行,但他还是感到寝食难安。

回到车上,他迅速打开手提电脑,插入那枚蓝光盘。

他一行行浏览数据结果,直到最后的扇区分析。上面显示有百分之十三红色可能——那意味着无法承受的重大风险。李柏林倒吸一口凉气。红色可能即高危预警,就像条高压线,须绝对避免触及。别说百分之十三,李柏林曾替一家裂变电厂设计运行模拟程序,验证数据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泄漏隐患,也算设计缺陷,绝不允许进行检测性运行。

百分之十三,简直是活见鬼。

他把拇指大小的蓝光盘揣进上衣口袋,开车驶出车库。他知道,这东西就是那个实验项目的终止令,必须尽快让曹宪民看看,让他放弃这次合作。有必要的话,他们还将向联邦政府报备,让有关部门对此进行备案,以免对方违规运行,或再找其他公司合作。

其实他早听说过,那家公司以往就有不法前科。

离开车库时,李柏林注意到一辆几乎跟他同时启动的黑色陆狮尾随着自己。一直到离开庐江市区上了州道,那辆车还跟在后面。他感觉有人盯上他了。令他不安的是,当初在接那家公司的业务时,就有人警告过他,说对方可不是什么正经机构。他也知道,双方的合同中有不少带威胁性的保密条款。而他刚刚已经“违约”了。他记得,条约中写明的违约责任,可不是经济赔偿那么简单。在对己方违约所设定的惩罚中,人家根本没提“钱”这个字。李柏林忽然意识到,那个更了解对方的人当初对他的“忠告”并非危言耸听。恩凯公司总部在吴都,距此好几百公里。李柏林开始后悔为什么非要驾车,而不是搭乘城铁或飞机过来。

他不愿在中途停车,但他的车需要加油。

一个半小时后,他不得不把车开进一处休息站。不出所料,那辆车跟进来了。这时,李柏林已有了自己的判断。他是位科学家,不太容易相信巧合这种事。

休息站人多,车多,李柏林相信对方应该不会在这里动手。但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如果当初向他发出警告的人没乱讲,那么他的处境就已十分危险。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李柏林走进贩卖店,隔着玻璃,看见那辆车也在加油。下车的是名壮汉,穿着紧绷绷的深色外套,戴着茶色镜。那人身高超过一米八,脑袋剃得光光溜溜,皮肤黝黑粗糙,一看就是经常在烈日下暴晒的。他注意到车上还有个人,但看不清长什么样。他不断转身去看那位跟在身后的家伙,每次都能感受到对方冰冷的目光透过镜片,像刀子似的扎在他身上。

离开加油站时,那辆陆狮车仍尾随其后。

慌乱中,李柏林并未意识到自己没系安全带。他开得很快,可那辆车总在他后面,怎么也摆脱不掉。对方会怎么做?他还在想这个问题时,那辆车忽然加速与他并排,并保持相同速度行驶。这段路上车不多,难道对方要采取行动?李柏林的心开始狂跳不停,忍不住轰下油门加速。但那辆车也随之加速,仍保持跟他并排行驶,而且把窗户摇了下来。李柏林扭过头,看见从那扇降下的窗户里伸出一只手,手上拿着根黑色东西,冲他不断摇晃。那人嘴里好像在叫什么,但李柏林没听清楚。他早已心跳如擂:老天爷,那是支枪。那家伙手里有枪……李柏林脑子里一团混沌,什么想法也没有了。他双手僵硬地抓着方向盘。一种教人无法抗拒的力量控制了他,令他瞬间不由自主地做出了一个大角度转向动作。车子就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树叶飘了起来,猛地撞上隔离栏,然后弹开,继续朝前飞去。李柏林感觉自己在不断翻滚,就像一袋马铃薯在狭小的筐子里撞来撞去。一个坚硬的布袋在面前炸开,阻挡了他的视野。不过,他已经看见碎裂的玻璃和鲜红的血液。

剧痛随后袭来,但感觉非常短暂。

陆狮停在前面不远,车尾两侧的黄色警示灯有节律地闪烁。光头大个儿跳下车,几步跨到失事车辆旁边。他首先去检查了车内乘客的情况。他检查得很仔细,甚至把伤者的每一个衣服兜都翻看了一遍。另一位精瘦的小个子也从车上跳了下来。这人也穿着深色外套,戴着金属框墨镜。他跟先前那位大汉嘀咕了几句,走到摔得稀烂的车辆后面,从后备箱取出警示牌,沿着公路往后走。他将警示牌上的荧光触角拉出来,立在距失事车辆约二十米远的路面上,然后转身回来,边走边掏出手机拨打电话。他报了警。

确认李柏林已经断气后,两人回到陆狮车上,驾车离开。

一天后,吴都。

柳琰收到一份来自某公路服务站的信件,那家服务站位于庐江至吴都的州际公路上,寄件人她根本不认识。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枚蓝光电子信息盘。

她用自己那台经过了安全处理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信息盘,发现里面是一些常人根本看不懂的东西:模拟检测数据。她好像猜到了那东西是谁寄给她的。

柳琰并不算李柏林真正意义上的弟子,但却是他最信任的。正是凭借这份信任,她才在阔别校园多年后,重新站在已是恩凯首席软件工程师的李柏林面前,就毫不费力地从他那里获得了那家公司正在推进的项目信息。她认为这枚信息盘里的内容,跟恩凯替那家跨国科技公司设计的实验项目有关。她掏出电话,拨打了一个号码。

试过几次,电话那边始终无人接听。这是从没发生过的事。柳琰决定马上回趟组织,把盘交上去。尽管通常情况下,她应该先联系刚才拨打电话要找的人。

她开着自己的小飞象出门,前往组织位于东埔的办公地羽田大厦。

对外来说,羽田大厦不过是一栋有些陈旧的普通七层楼,楼顶上竖立的标牌显示,这里有家环保评测机构。而实际上这里是商业调查局特勤处所在地。

大楼里很安静,看不见什么人,接待台里一位年轻女子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看她面前的电子显示屏了。柳琰径直上了三楼,穿过走廊,走到一个房间门口,在电子门锁上按下拇指,很轻微的“嗞”一声响,门开了。门开后,里面却不是什么房间,而是灯光昏暗的电梯厅。柳琰走到电梯口,按下面板上的下行键。

她要去负二层。电梯下行,柳琰对着光可鉴人的梯厢面板,理了理额头垂下的头发。她有一头波浪般的长发,经过了挑染,里面有几缕翠绿,就像夹杂着几根小葱。她还有一双充满灵性,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当初还是联合科技大学软件工程学院教授的李柏林,就是因为迷醉在这双眼睛下,才答应推荐她的论文。她对自己的相貌一向很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