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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第 102 章

    谢青鹤先一步去了飞仙草庐,提前跟上官时宜打招呼。

    上官时宜嘴上说我不管了不管了,可能也是真的不想管了。可是,他老头儿脾气倔,不像谢青鹤那么喜欢给人体面,真要说几句刻薄难听的话,伏传和晏少英还能怎么办?不也得老实受着?

    谢青鹤还记得前事。

    不管是燕不切时钦,还是束寒云,他们曾经受过的羞辱与苦楚,小师弟不能再受。

    这时候飞仙草庐的格局又变了一回,原本堆在屋子里的药橱书柜都搬了出去,将琴案、棋台重新摆了进来,老头儿是个武痴,谢青鹤给他手凿了一套小兵人,他就珍而重之地放在屋内最显眼的位置上,日常还要摆个阵势,研究一下阵法。

    执役的外门弟子被打发去了外边,谢青鹤和往常一样上榻,吃师父给的茶。

    听他说明来意之后,上官时宜果然没好气地说:“我倒是不知道,咱们寒江剑派是不是哪路风水出了岔子,或是被人暗中使了法?外门弟子一心向道不思凡尘,倒是内门里边一个个闹着要结侣。不思嫦娥婵娟,尽看上硬邦邦的男子!——明儿我就去祖师殿转转,我就要看看,到底哪里不对?”

    谢青鹤听了就忍不住笑。

    上官时宜板着脸认认真真说话,那得仔细听。现在随口抱怨,那就是没事儿了。

    “怎么就看上紫竹山庄的小子了?”上官时宜颇有些嫌弃。

    先前燕不切与时钦,时钦年纪小还在外门,也有进内门的资质。谢青鹤与束寒云就更不必说了,上官时宜是偏爱谢青鹤,可除了谢青鹤之外,他也不觉得天底下还有比束寒云更优秀的年轻人。

    若伏传在寒山上找个道侣也罢了,一竿子叉到紫竹山庄去,哪怕与紫竹山庄有旧,他也看不上。

    “师父,您这好端端的怎么又挑剔上了?若论门第,天底下还有哪门哪派能与咱们比肩?小师弟年纪还小,找个玩伴罢了。晏少英也还是个孩子,接到山上来□□些日子,功夫性情都能教。他俩自己欢喜,咱们做长辈的能宽容几分是几分,能扶持一程是一程,多大回事?”谢青鹤忍不住敲鼓。

    因从前拆散他与束寒云之事,上官时宜对着谢青鹤有几分心虚,没好气地说:“吃你的茶!”

    谢青鹤果然端茶喝了一口。

    说到底,上官时宜并不怎么关心伏传的事,改口问道:“我看你最近是不是精神耗费得太多了些?隐有灵寂之色。”他在谢青鹤身边坐下,苦口婆心劝说,“你已琢磨出两门修法,功德上覆千载。寻常人一辈子能做一件事就很不得了了,你既除了魔患,又有《大折不弯》《内火炼真诀》出世,几辈子的功德都做完了,何必那么拼命?”

    谢青鹤被劝说得一愣。这几年他忙着自己的事,飞仙草庐来得少,师父仍旧挂怀着他。

    “他去了也有三年了。”上官时宜突然说。

    谢青鹤一时竟不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你若是觉得山居清苦,余生无趣,借着外门进修的时机,可往山下收罗一批弟子。”上官时宜将落在茶盘上的干茶叶撇去,“我知道情之一字没什么道理,从前也是为师见识得少了,总担心你的修为,做了些为难你的事。如今伏传都知道找个小子一起玩耍,青鹤——”

    谢青鹤听他说完,觉得嘴里干巴巴的。怎么就说到我头上来了?

    从前不许我与师弟好,如今又絮絮叨叨地念。谢青鹤有些不耐烦,不等上官时宜说完:“这事尝过滋味也就罢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喜欢的心情自然很好。可是,喜欢这种感情完全不受控制。若是所爱非人,感情越真挚,受到的创害越深重。谢青鹤是个极其特殊的受害者,他被伏蔚的幻毒折磨了近十一年。

    曾经的喜爱是真实存在过的,也谈不上后悔。然而,一朝被蛇咬,心理阴影太大了。

    在上一份感情中,谢青鹤得到的苦楚远远超过了那一点儿甜蜜,既然得不偿失,权衡之下,他自然完全没有心情去寻找或说接受另一份感情。

    上官时宜叹了口气。他担心的就是这个,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好在上官时宜本身是个坚定的清心寡欲修行者,本来他也不支持世俗化的修行生活。谢青鹤的心理状态虽然不太对,达成的结果反倒与上官时宜坚持的修行态度完美吻合,他觉得也不算太坏?

    谢青鹤又说了把半山桃李赐给伏传的事。

    上官时宜压根儿就不在乎:“嗯。这事你安排就是,也不必来问我。”

    在师父跟前,谢青鹤不自觉就会放松下来,这会儿往后一倒,靠在软枕上,也不必非得找话题应酬,就这么歪着等吃茶。看着上官时宜的脸,突然说:“师父头发好似黑了许多?”

    赚得大徒弟几分惊讶,上官时宜顿时有些自得:“前些日子我将你写的《大折不弯》初稿拿来参详了几遍,颇有所得。与《齐祖养命经》相互印证,试了个新法门。你也看出效果了?”

    “您这发根儿都黑了一片,有眼睛都能看出效果来。”谢青鹤哭笑不得,“这事为何不与弟子商量?您千金贵体,就这么不声不响试炼新功,也不与弟子知会一声?”

    上官时宜呵呵冷笑:“行么,管到你师父头上来了。”

    “您与弟子说一说。”谢青鹤无奈,只得耐心询问。

    师徒两人就上官时宜新作的回春术探讨了片刻,谢青鹤翻身起来拿纸笔,画了一幅行功图,上官时宜跟他一处处讲,谢青鹤先用笔把他的说法录下来,琢磨片刻之后,又改了两个地方。

    “师父,您今日做晚课的时候改成这样试试。您得日落月升的时候做晚课,子夜时太阴气重,刚调整的功法只怕受不住。若是觉得好,试行三日之后,行功时间往后推一个时辰,直到子时。”谢青鹤重新誊抄了一份新的行功图,恭恭敬敬呈上。

    上官时宜眼力极毒,谢青鹤才改了第一笔,他就有豁然贯通之感。不过是守着师道尊严,没有大惊小怪呼喝夸奖而已。这会儿谢青鹤恭恭敬敬给他抄好墨书,他分明已经看懂了记住了,完全知道该怎么做,还是矜持地点点头,说:“搁那里吧,晚上我试一试。”

    左等右等,伏传与晏少英还没有上来。

    上官时宜与谢青鹤的作息都非常规律,这时候早已经过了午饭的时候,吃着茶点垫着而已。

    这会儿两人事也说了,功法都改好了,那两个小子还没有上来,听着上官时宜肚子咕咕叫,谢青鹤也有些生气了:“我服侍师父先吃饭吧。”不等了!不懂规矩的两个坏小子。

    “叫人去看看,是不是有事绊住了?”上官时宜居然很慈爱地给了伏传这个体面。

    原因很简单,谢青鹤宠爱伏传。

    若是伏传独自一人也罢了,师父和大师兄没必要等他吃饭。这不是晏少英也在么?这样的场合,若是扫了伏传的面子,谢青鹤必然会不痛快。一顿饭而已,惹了大徒弟不痛快,又是何必?

    在寒山生活,有靠山与没有靠山的日子,待遇截然不同。m.

    谢青鹤果然就是打个嘴炮,先拉了一盘子点心送到师父面前,马上就去门外吩咐找伏传。

    没多会儿,门外执役的外门弟子跑了回来,似是努力憋着笑。

    谢青鹤皱眉道:“你笑什么?”

    他将脸放下来,执役弟子瞬间就不敢笑了,屈膝跪下,回禀道:“回掌门大师兄,伏小师兄和晏少侠就在谒仙亭,晏少侠……说是……腿抽筋,得……等一会儿才能上来。”

    谢青鹤倒不觉得有什么可笑之处。

    上官时宜威名在外,多少四五十岁的老者来飞仙草庐拜见时,也会紧张得不会走路,说话磕巴,有些人紧张了还会胡说八道,对着上官时宜喊“你老哥”之类的蠢话。

    上官时宜早就习惯了,因为懒得见蠢人,这几十年都基本上不再见外人。

    若是普通拜见,晏少英紧张归紧张,估计也不会害怕。这会儿要跟伏传一起说结侣的事,害怕上官时宜怒极发作,再有什么奇葩反应,谢青鹤都觉得不奇怪。

    想到这里,谢青鹤将阔袖束于肘后,屐齿扣地,缓步走了出去。

    为了安抚紧张的两个孩子,他故意放了木屐声,极有韵律,带着安抚人心的节奏。

    谒仙亭里。

    晏少英与伏传正在拉扯。

    “你行了没有?那是我师父门前的执役,这都几点了我大师兄都该喝饭后茶了!”伏传不断把袖子甩开,试图把坐在亭子里不断刨他袖子的晏少英露出来,“干什么呀!”

    “我不行,我害怕,我脚脖子抽筋!”晏少英声音小而焦虑地反驳。

    就在此时,一阵非常有韵律的木屐扣地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