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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硝烟熏出来的

    1.操场外/日

    [成才坐下,坐下就拿出只烟上,很有派地看看许三多,头。

    [他象个领导,至少是带“长”字的什么,尽管成才只在新兵连做过副班长。

    [许三多于是坐下。

    成才: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你怎么办,我想出来了。

    [许三多于是眼里放光,看着他,那几近感激,原来有人为他在想。

    成才:你走。

    许三多(那双眼睛迅速黯然下来)我去哪儿?

    成才:你已经把印象搞成了这样,那就很难再拧过来了。你在红三连不是干

    得挺象样吗?那块地盘是你的,你跟红三连领导,你想去红三连,七连

    这边肯定放。听我的错不了,我是为你考虑的。

    许三多:我不想去。

    成才(他觉得很奇怪)这是你想去不想去的问题吗?许三多,人这辈子能干什

    么不能干什么是不能勉强的,这叫定数。

    许三多:……这是迷信吧?(不太肯定的)

    成才(气得挥了挥手)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我是为你想的,你以为你在钢

    七连还能有什么出息?我也替钢七连一句,你就根本不该在这个连队,

    连里天天在的荣誉感你知道是什么吧?你能为它做什么吗?你……

    [他恼火回头瞧一眼,其实不瞧也知道许三多在干什么,许三多在抹眼泪。

    成才:行了,这里烦这个。

    许三多:我……没办法呀。

    成才:我也烦这个。

    [冰寒彻骨,寒得许三多不再抹泪,只好由眼泪往下淌,他现在甚至没有擦

    掉眼泪的权利。

    成才:别流了。还流?你靠这个在七连混吗?…你知道什么叫荣誉吗?什么叫

    钢七连?叫什么不好干嘛叫钢?…你浑身上下哪根毛当得起这个字?

    这话是为你好,这哪是你来的地方?…哭什么?我真不想跟你什么

    了…我跟你,你现在就去找红三连的人…你还哭?我不想跟你

    了,跟你是老乡有什么好的?全连都笑话我!——我走了!

    [连那种居高临下的耐性也失去了,成才扔了烟头走开。

    [许三多看着地上那个烟头发呆,远处的兵在打篮球,欢声喧哗,他很孤独。

    [许三多捡起烟头放进垃圾箱里。

    2.操场外/日

    [红三连的指导员何红涛在前边走,许三多在后边跟着。

    [何红涛的心情很愉快,愉快到根本没有觉察后边的那位。

    [许三多咽着唾沫,瞪着眼看着那个后脑勺,下着决心。

    [转个弯何红涛倒不见了,许三多看着空空的路发呆。

    [何红涛从他身后的卖部里出来,手里拿着个奶瓶子。

    何红涛:许三多啊?可巧了,我正要去找你呢,跟你件大喜事啊,我他妈有

    儿子啦!(他自己愣一下,拍下脑袋,神情也立刻不那么欢快了)不,要跟

    你的不是喜事,我跟你…你那老班长老马就要走了,后天下午的火车,

    跟我了好几次了,临走前想见见你。

    许三多:我…我……

    何红涛:怕请不下来假是吧?知道你们连都大忙人,我去跟七连长。

    许三多:不,不。我…我……

    何红涛:我一直纳闷你干嘛要去七连,现在我觉得你是挑对了。许三多,你是个

    会想事的人,当兵是得去七连这样的地方呵。你看你现在,结实啦(他

    笑)我该坚实啦,硝烟熏出来的坚实。你们连是耗弹大户嘛。什么事?

    许三多:没…事。

    何红涛:这话你可能不爱听吧,你刚来时那眼神吧,空空洞洞的,现在就有东西

    啦,在想事。有心事吧?是好事,你自个担当事了嘛。担当啥事?我

    听听,不定还能帮你担当。

    许三多:我…没…

    何红涛(笑)知道你是做实事的人,可嘴皮也得练练哪。

    许三多:我…自个担当。指导员再见。

    [然后愣头青一般掉个方向就走了。何红涛愣在那,过了会总算想起句话碴。

    何红涛:那你到底去不去送你班长哪?许三多,年年兵来兵往,人能惦记住人不

    容易!

    [许三多茫然而愣冲冲地走,他在逃避。

    3.三班宿舍内/日

    [今天是自由活动,几个兵在屋里打牌,钢七连的兵闲下来的时候比草原上

    的五班也好不到哪里去。

    [许三多进来,呆看着他们,在三班他等于是个影子。

    白铁军:许三多,你看我在干什么?

    [他正在擦墙。

    许三多:擦墙。

    白铁军:为什么擦墙?

    许三多:为了内务。

    白铁军:大错特错,别人擦墙是为了让墙干净,我擦墙是为了让它脏,好把这

    块白的擦得和别处一个色,好让人看不出这块挂过旗来。你知道咱们旗为

    什么丢的,是吧?

    [许三多当然知道这不是好话,他看看屋里。

    许三多:班长呢?

    甘宁:又找班长啊?

    白铁军:你就别烦他了。真的,他已经很烦了。

    许三多:我有事。

    甘宁:什么事?

    许三多:我有事。

    甘宁:行了行了,班长在车场保养车呢。我劝你别去,他跟班副商量事呢。

    许三多:嗯哪。

    [他立刻出去。

    甘宁:我担保他立马烦班长去了。

    白铁军:我忽然间想做一件舍己为人的事情。(他如此严肃以至那几个都停了发

    牌看着他)虽然作为三班的原后进,有一个人垫底是很好的,但现在,

    我愿意放弃这个垫底的。

    [他认为自己了个笑话,打了个哈哈,却发现那几个很认真地看着他。

    甘宁:你得对。你很讨厌,可他轻松就超越了你的极限。

    4.车库内/日

    [车库里史今和伍六一正在保养车辆,史今情绪不高,伍六一情绪也高不到

    哪里去,以至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作业中只有钢铁的撞击声,而无交谈。

    伍六一:你阴着个脸子干啥?

    史今:没阴。(他发现自己确实是表情不佳,苦笑)跟你在一块我还要端着个

    笑脸吗?

    伍六一:连长跟你急啦?

    史今:没急。

    [他继续手上的活,想断掉这个话题。

    伍六一:对,没急。他哪天不跟人急?他跟谁亲近才跟谁急。就怕他不跟你急,

    那是这事他完全不抱希望了。

    [史今无疑也很清楚这是事实,而且要命的是他对这个很介怀。

    史今:…别这个好吗?现在谁都整天地跟我这个。

    伍六一:哦,原来有这么多人关心你。

    史今(苦笑)嗯,可谢谢啦。

    伍六一:那你准备啥时候接受同志们的关心呢?

    [史今怔了怔,落在伍六一钢钎上的铁锤也松了松。他们正在卸下战车的履带,

    以便于维护清洁。

    史今:……我已经谢谢了。

    [伍六一忽然就手把钢钎扔了,那是毫无先兆的,史今全仗了经验和反应才没

    让下一锤落在他的肩上。

    史今:搞什么?玩命吗?

    伍六一:求求你好吗?我求求你。

    [史今怔忡了一会,索性把锤子扔了,靠在车体上抹把脸,又叹了口气。

    伍六一:不为三班,不为七连,甚至不为成绩。哪怕他是全军第一的牛人咱也不

    要,就为你跟我们一块呆了这么几年!寝食同步,有难有当,当兵的最

    受不了一个事,人来了,人又得走……你越来越快了,你别让自己走。

    史今:所以……你们就要他走。

    伍六一:我们跟他没有情份!-我们跟他还没有情份!

    史今:我跟他……已经有了情份。

    [伍六一愣住了,史今温和而坚决,象是不可阻拦的潮水。

    伍六一:我……我,靠!!

    [史今笑得简直有些凄凉,同一天,两个军人跟他了这个军人极少的字,

    高城刚跟他过这个字。

    史今:有件事。

    伍六一:如果跟我的事有关系,你就。

    史今:这个月先进班个人……选他好吗?

    [伍六一的回答是照着战车狠踢了一脚,那并不咋痛,于是他拿脑袋对着车体

    又狠撞了一下。史今太了解这个人,并不拉,只是有些遗憾地看着。

    史今:别自虐。

    5、车场外/日

    [许三多拎了个水桶往车场里走。

    哨兵:口令!

    许三多:我是钢七连的兵。

    哨兵(瞧着他逗乐)我看你不象钢七连的。

    许三多:我是钢七连的,我们连长叫高城,指导员是洪兴国,我班长叫史今,

    副班长是伍六一。

    哨兵:对是都对,可七连哪有你这么话的?七连的准,七连的就是七连的。

    [许三多很警惕地看着他。

    另一个哨兵:得了得了,你明知道他是的,逗什么呀?嘿,你现在可有名了。

    [哨兵放行,许三多进去,他也知道,这个有名绝不是好事。

    [两个哨兵在后边挤眉弄眼。

    6.车库内/日

    [史今正看着伍六一,后者正在车库里拳打脚踢,力道十足但没有章法,风

    声虎虎可全是虚击,所有的动作就一个目的:泄愤。

    史今:你咋不拿脑袋磕步战车了呢?刚才那下挺痛是不是?

    [伍六一的回答是就手又给了步战车一下,好痛-痛的绝不是步战车。

    史今:我的是脑袋。

    伍六一:你当我是傻子?!

    [史今笑了笑,坐下,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盒烟扔过去。

    [伍六一不接,任那盒烟落在脚下。

    伍六一:别贿赂我!

    史今:幼稚。

    伍六一:你看我当然幼稚!我就是幼稚!

    史今:跟当年在新兵连带你一个样,就一个词,幼稚。

    伍六一:你管得着?

    [是管不着,史今看起来也不打算管,可伍六一把地上的烟拣了起来,悻悻

    地开着封,那当然是个气渐渐消了的表现。

    史今:有本事别拣。

    [伍六一掏出个空烟盒晃晃,揉进一边的垃圾桶。

    伍六一:正好又断粮了。(他就那盒新的拍出一根上)你当我是傻子。

    [他背对了史今坐下,闷闷地吸。史今淡淡地看着这个莽人,或者不该叫莽

    人,只是个感情过于丰富的人。

    史今:伍六一啊伍六一,你是钢七连的第几个兵?

    伍六一:第四千九百个。我知道你想什么,那傻子是四千九百五十六个,你往

    下就要问记住这个的意义是什么。我就会是为了记住每一个,为了不

    抛弃每一个。你想得美。这是生存,就是打仗,全连人都在不要命地冲

    锋,他抱着你腿不放。这是害人,还是害死人,我为什么不能一枪崩了

    他呢?我真想。

    史今:他没掉头就跑,也想跟我们一起冲上去。你凭什么崩了他?

    伍六一:借你的鬼话,就凭我们跟你已经很有情份!

    车库外边一个怯怯的声音:班长?

    伍六一:他他到-滚!

    [叮当二五的声音,史今和伍六一跳了起来,车体那边的许三多正摔在地上,

    和一堆刚卸下来的部件纠缠不清。

    [伍六一气极反笑了。

    伍六一:你看你看,滚他真就用滚的,就这气节……

    史今:闭嘴。

    [他看着许三多默默唧唧把水桶抹布之类从那堆钢铁部件下找回来,然后归

    心似箭地粘到他身边,真的,他也头痛。

    史今:许三多,下午全班放假。你怎么不跟大家玩?

    许三多(一脸梦幻般的微笑)我来帮班长擦车。

    伍六一:他就是不招大家待见!

    许三多:什么是待见?

    伍六一:待见就是……

    [他很想找个最恶毒的词,被史今一眼瞪过去,总算没。

    [史今仔细看着许三多做梦一样的笑容,从那笑容之下,他能看出伤心来。

    许三多现在是在逃避,逃避一种他无力担当的现实。

    史今:怎么啦?许三多。

    许三多:没什么。

    史今:有人跟你什么了吗?

    许三多:没什么。

    史今:他们什么,你别信,把手上事做好……

    许三多:我来帮班长擦车。

    [史今愣了愣,他揉了揉许三多的后脑勺,没能揉去那虚幻的笑容。

    史今:欢迎。

    [这是如此难得的两个字,许三多连忙了头。而伍六一轻轻哼了一声,

    立刻被史今瞪了过去。

    史今:大家一起干。进度已经滞后了。

    [于是又拿起各自的工具,许三多仍然象在做梦,史今心事重重,伍六一已经决定让自己做一个哑巴。

    7、车场外/暮

    [一个又一个车库亮起了灯,一个又一个车库又关上了灯,也关上了门。

    [他们的维护都已经完毕了。

    [207的叮当声还在响着。

    8、车库内/暮

    [灯已经亮了,而里边的人手上活干得难以形容的别扭,史今和伍六一用各种沉重的家伙卸下各种更沉重的零件,而许三多总挤在一堆,用他的水桶和抹布进行完全无目的的拭擦。你回身会挤着他撞着他倒也罢了,你总担心手上的钢铁家伙会落在他的肉头上才是要命的。

    [对许三多来就一个目的,离唯一拿他当人的人更近一。

    [而进度仍是滞后。

    [伍六一终于放下手上的大锤,他做哑巴已经做到了极限。

    伍六一:这没法干。啥感觉?你手上机枪打红了管,前后左右炮火横飞,你旁边

    人在干嘛?扫地!哈哈,战场上的清洁模范!

    史今(也苦笑着挠挠头)是不行。许三多,步战车不是窗玻璃,可不是这样维

    护的。

    伍六一:许三多,去跟班里人玩好吗?我还想去呢。一副履带现在还没卸下来,

    往常多会的事呀!

    许三多:他们打扑克牌。

    伍六一:好啊。我忙得一个季度没拉过耗子了。

    许三多:打扑克牌没意义。

    伍六一:啊哈,意义!你会害这两个字消化不良的!

    许三多: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他热乎乎地看看史今)班长的。

    伍六一:来,求你告诉我,什么是你的意义?

    许三多:我爸,有意义就是好好活,好好活有意义。

    伍六一:啥叫好好活,许爷?

    许三多:好好活,就是做有意义的事情,做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伍六一目瞪口呆一会,气得只好对着车库门外嚷嚷。

    伍六一:真理啊!同志们,我今儿不心撞上真理啦!

    史今(把他拽回来)你歇歇歇歇歇!……许三多,进度得加快,你跟我们学习

    保养。

    许三多(兴奋地提着他的水桶抹布)嗯哪。

    史今:那个放下……要用那个就不用学了。这是技术活,也是重活,就这副

    履带,一吨,得一节节砸出来清洗。装甲兵人人必学,你旁边看着学。

    许三多:嗯哪。

    [于是就瞪大了眼睛看,主要是脉脉地看着史今。

    伍六一:不许这么看。你看得我背上起鸡皮疙瘩。

    史今:干活。废话。

    [于是干活,没了许三多的干扰真是轻快许多,两个人进程明显加快。

    [许三多忽然在旁边干笑,笑得两人干不下去,只好瞪着那个傻笑的人。

    [许三多于是不笑了。

    伍六一:啥意思?我们很好笑?

    许三多:不好笑。有意义。

    伍六一:啥?

    许三多:这有意义。

    伍六一:啊哈!(史今又瞪他)有意义,但是,你干不来。

    许三多:我能干。我来干。

    伍六一:歇歇歇歇歇!

    史今:好,许三多你来替我,你来掌钎。(他并不放心)试巴着来。

    伍六一:玩笑吧!他知道配合?没事都瞎抖,我砸了他咋办?

    [幸好许三多在摇头。

    伍六一:就是。你还是玩牌去吧,学学拉耗子。怕你学不会。去炊事班帮厨吧,

    心切了手。

    许三多:掌钎没意义,抡锤才有意义。

    伍六一:哈哈。

    史今:行,你抡锤,我来掌钎。

    [伍六一的笑声如被一刀切了,他常干这种活,知道这意味什么。

    伍六一:玩、玩大发了吧!玩笑不是这么开的。

    许三多:嗯哪。

    伍六一:瞎嗯哪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什么意思?是把脑袋交到你锤头下!你担当

    得起吗?

    许三多(立刻有些气馁)哦。

    史今:试试看。(他干干脆脆地就位)这活班里能干的人不多,你能干好了这

    个,有些人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伍六一:我已经了!已经刮目相看了!(他慌张到语无伦次,因为史今一句话就

    把许三多怂恿得跃跃欲试)我掌钎,我来掌钎!要不许三多我求你,你

    接碴擦车吧!这车你才擦了半边呢!

    [史今夺过被伍六一抢过去半拉的钢钎。

    史今:谁都有第一次。想想你第一次抡锤时的样子。

    伍六一:我跟他能一样吗?

    史今:一样。真的。

    [伍六一看起来很想骂人,或者死活由你,我不管了,可他做不到,当许三

    多费了劲才把那锤拿起来时,伍六一看上去想给他打晕了把锤抢过来。

    [许三多比划,你不准他在比划钢钎还是史今的脑袋,他自己也吃不大准。

    [锤子在将落未落之时被许三多放下。

    许三多:手抖。

    史今:你砸了第一下就不会再抖了。

    许三多:我不行。

    伍六一:对对对!许三多这是你的桶你的抹布,你把那半拉车擦了,这粗活我

    粗人来干行了。

    [史今仍掌着钎没动,这会他的神情可绝不柔和。

    史今:许三多,我这等你呢。等着有这么一次你没跟自己,我不行,然后你

    就知道,其实你很行。听你在三连一个人修了条路,那不是谁都能行

    的。

    许三多:那次……就我一个人。

    史今:现在也是你一个人。我们都是你瞎想出来的。

    [许三多愣了愣神,仅仅是史今眼里的责备让他有动力把锤举了起来,然后

    他试图相信史今是他想象出来的。

    伍六一:打歪了你就知道他是真的!

    史今(他现在真的对伍六一有些生气了)我给你掌钎时有人这么捣乱吗?

    伍六一:他闭着眼!你不知道,他刚才闭着眼!

    [史今去看许三多,确实,那位刚把眼睛睁开。

    史今(苦笑)只有一个,你要砸的这个。试试,除了这个别想别的。

    [许三多紧张地了头,然后飘飘忽忽地一锤下来,第一锤便擦着钢钎的

    边落在史今手上,那种痛是从骨骼里爆发出来的,史今一下跪倒了,将手

    夹在两腿之间。

    [伍六一一声不吭扑了过去,许三多被他冲撞得弹在墙上又倒在地上,伍六

    一揪起他半拉身子,半犹豫没有,打算把一只捏得死死的拳头迎接过去。

    史今:过来扶我!

    [伍六一且住了,看着史今痛得惨白的脸。

    史今:你要打他还是要扶我?

    伍六一:我不揍他。太孱的人,我不揍。

    [他松开许三多,心地扶史今起来,他看起来很沮丧,比史今还要沮丧。

    伍六一:走,医务室。

    [史今痛得有些怅然,愣了愣神,向许三多走一步。后者还保持要被伍六一

    揍时的那个姿势,双手捂了眼,瘫在地上。

    史今:许三多,起来。

    许三多:…假的…

    史今(有迷惑)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起来。

    [可是许三多一动不动,给人的感觉是他在梦呓,完全在他个人狭隘的一个

    世界里。

    许三多:…是做梦。…睡一觉起来,啥都好了。

    [史今看看伍六一,伍六一张了张嘴,想骂而没骂,他甚至已经懒得蔑视。

    史今:是我让你干的,是我的错,是我太着急。你先起来。

    许三多:睡着,快睡着。

    [于是史今的神情也渐渐变得和伍六一一样了,一样的蔑视,还要加上深重

    的失望,如果你见到一个人真的象驼鸟一样,把头扎到地里逃避现实,你

    又能怎么样呢?

    史今:我失望了。我没见过人象你现在这样…自欺欺人,逃避现实。没多大事,

    用得着吗?……许三多,我非常失望。

    [许三多没有动。

    史今:你明白我在什么吗?

    [就算明白也还是不动。史今苦笑,一个人发现自己把全部精力用在一件不

    值得的事情上,就会那样苦笑。

    史今:我已经很难做了,从来没有这样难做……我想我是在自作自受。

    伍六一:你一直在自作自受。(然后他拉史今)医务室吧。

    [史今这回顺从地被他拉开,两人出去。

    [再也没有人看许三多一眼,容忍终于过了它的极限。

    [许三多又一动不动地呆了会,终于拿开捂在眼上的手,看看周围的空间,

    他真的象在做梦一样。

    [而后拖拖拉拉地挪进步战车里,里边没亮灯,是漆黑的一团。许三多蜷在

    中间的钢制底板上。

    [一会一只手从那漆黑的空间里伸出来,把后舱门关上并上了锁。对一个只

    会想自己心事的人来,可防炮弹的全封闭装甲车体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地

    方。

    9、车场外/入夜

    [现代车场的路面干净得能反射路灯的映光,也映着一队没入库的战车剪

    影。一个愤怒的班副和一个情绪复杂的班长从那中间走过,史今把伤到的

    那只手塞在裤袋里,竭力让自己显得又轻松又自在。

    伍六一:让我看看。

    [史今似乎没听见,反而走开了两步,他看着那条路想自己的事情。

    史今:别让人知道。

    伍六一:鬼扯!(他想了想就更加烦躁)是不能让人知道啊!这是公伤,可是没

    什么光彩的公伤。你够住院的,可那在你没剩多会的班长任期里又得浪

    费时间。

    史今:别了……现在,现在反而轻松了。

    [他看看路灯初上的开阔车场,还未落黑的深蓝天穹,竭力让自己觉得轻松。

    伍六一:是啊,甩掉个早该甩的包袱,轻松了。

    史今:早该轻松了。

    伍六一:可算轻松了。

    [史今急于确定地了头,却发现自己一直下意识地走在夜影里,路灯把

    车场哨兵的影子投得很长,他根本不敢走进那片开阔地。

    [史今坐下来。伍六一立刻站住,心地看着。

    伍六一:很痛吗?

    史今:给我……给我棵烟。

    [伍六一很诧然地拿出烟,当发现史今是用左手来接时,干脆上了塞进史

    今嘴里,史今吸了第一口,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在咳嗽中他的话全被崩

    成全无伦次的碎语。

    史今:人哪…兵哪…六一,我有得选择吗?

    [伍六一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深吸了口气,然后对他的班长和挚友吼了起来。

    伍六一:你魔障了!你疯啦?

    10、战车里内/入夜

    [车舱里本该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一只被许三多一并关进车舱的流萤给这

    里带来一线微光。

    [许三多仍然蜷着,看着那一线微光。

    [远远的军令和军号声,远得象在另一个世界,远得似乎与他完全无关。

    许三多(os)那天我发现战车的另外一个用处,你可以把自己关在里边,假装

    世界上除了你没有别人,假装你已经死了。

    我不再想爸爸,哥哥,班长,老马。象我这样的人,就算想想他们,

    也会造成他们的负担。

    我后来常想起那个失败的晚上,我想,如果我不出来,我的人生会是

    另一个样。

    [那只流萤终于坠下死了,它早该死了,只不知这之前飞了多远的路程。

    [许三多沉浸在彻底的黑暗中。

    [然后战车咣然一声大响,是被人在外边踢的,然后又是狠狠地一脚。

    [史今的声音在车外,是从没有过的震怒。

    史今:出来!滚出来!钢七连的车不是给你干这个用的!

    [许三多没动,也没打算动,史今似乎在外边拉舱门,但舱门已经被许三多

    从里边锁死了。

    [但他没锁舱盖,外边的史今跳上了车,在上边重重的走了两步,重重

    地跳了下来,空间太,他干脆就踩在许三多身上,然后打开了后舱门。

    史今:出去!把家伙拿起来!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许三多不动,史今跳出去,然后伸过来一只左手,他用左手把许三多整个

    人拖了出去。

    11、车库内/入夜

    [许三多被灯光晃得睁不开眼,史今猛推了他一把,许三多险些摔倒,脑袋

    在车体上撞出一声大响。

    [然后那把大锤塞了过来,是史今塞过来的,许三多茫然接住。

    史今:拿好!拿稳!就算你找不准目标,也至少把它拿稳了!

    [伍六一在车库外站着,叉着腿捏着拳,他的愤怒早过了极限。

    伍六一:你又在自作自受!

    史今:那就帮我一起做,一起受!来,许三多,还是这个,还是这个位置。

    砸。砸了人没关系,我今天豁出去,总有一次你会是准的。

    伍六一:你敢砸!你敢抡起那个锤子!我就打死你!

    [打死人也许不至于,但看他的架势,史今都不怀疑他会把人打个半死。

    史今:他打你!你就打回去!他狠,不是他比你强多少!你也不比他差多少!

    我保证没人知道!-伍六一,你进来!

    伍六一:我不愿意跟他呆在一个天花板下!

    史今:那你就只好永远呆在操场上!因为他早就是七连的一员!

    伍六一:我要他滚蛋!全连都要他滚蛋!

    史今:要他滚蛋的站进来!

    [伍六一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外加一脚踢得地上的部件咣然大响。

    [史今伸手拉下了车库的闸门,让这车库成为一个封闭的空间。

    史今:现在,抡锤。

    伍六一:你抡,锤子起来,你躺下。

    [他捏了捏拳头,发出格格的爆响,他觉得那并不够威,从地上踢起一根撬

    棍,拿在手上。

    史今:他不敢。他要敢,你锤子冲他抡。门关了,做什么都是我们三个人的事,

    跟连队无关。

    伍六一:是的,我不敢。

    [他看起来可绝不象不敢。

    史今:抡吧。你到了这,没退路了,不是在你家,我可以不要你。要了,就是

    一种活法。我要了你,你要了这种活法,简单得很。-抡!!

    [许三多被吼了打了个激灵,之前他象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