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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st

    周五下午一点,刚用过午餐的有栖川飞鸟被伊地知洁高请去了家入硝子的地盘。那是一栋位于高专隐蔽地带的老旧建筑,地上两层,地下一层。白墙红瓦,长满霉斑的墙体颜色略显肮脏。转角处暴露在外的下水管道历经多年的风吹日晒早已变得锈迹斑斑,杂草丛生的院子更添几分凄凉。

寒露时节,户外温度下降得愈发明显。秋风卷起落叶呼啸而过,厚重的乌云挤压着阴沉的天幕。有栖川飞鸟跟在伊地知洁高身后,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单薄的衬衫无法抵御冷空气的侵袭,于是他在外面加了件肯辛顿版型的轻便大衣。

两人径直穿过生锈的雕花栅栏门,踏上前往地下室的陡峭台阶。比起清冷的室外,这里的体感温度最多不超过五度。安装在头顶的换气扇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开启,即便如此医用消毒水以及福尔马林的气味依旧浓郁得令人感到不适。

低矮的甬道铺有白色瓷砖,缝隙中残留着内容物不明的污迹。头顶电压不稳的白炽灯频繁闪烁,黑灰色的水泥墙向外渗出密密麻麻的水珠。有栖川飞鸟步伐轻快地踩着伊地知洁高的影子,没由来的联想到小成本恐怖片里的惯用场景。

倒也没什么差别,这一整排除了验尸房就是停尸间。

“我们到了,前辈。”伊地知洁高在靠近配电箱的房门外停下脚步,神情拘谨地推了推眼镜。“家入医生正在里面等您。”

“谢啦,伊地知。”

有栖川飞鸟抬手轻叩金属门,屋内立刻传出一道声线柔美的女声。他握紧触手冰冷的金属把手,推门而入。

配备了无影灯的验尸房光线异常明亮,待眼睛适应明暗变化后有栖川飞鸟笑眯眯地走了进去。他先是朝家入硝子打了声招呼,随即将视线移向堆满‘肉块’的解剖台。

那东西已经无法称之为「人」,大团大团虬结在一起的脏器组织凭借肉眼难以判断究竟出自哪个部位,肌肉与血管缠绕着断裂的骨骼。由于室内的低温台面凝结了一层暗红色的泥浆,还算完好的头骨露出两个空洞洞的眼眶。

紧随其后的伊地知洁高面色苍白如纸,尽管早些时候便经历过一次视觉冲击。他腿肚发软地站在墙角,愣神之际忽然听到青年吹了声口哨。非常突兀,一股凉意沿着尾椎直冲头皮。他不喜欢这个人,甚至避而远之。

“未免也太干净了吧。”有栖川飞鸟饶有兴致地靠近解剖台,接过家入硝子递来的医用橡胶手套。他拨弄了两下布满裂痕的头骨,又从颅腔里挖出一只浑浊的眼睛。通常像这类脱离常理的死状在咒术界并不算罕见,但眼下的肉块完全感知不到咒力残秽。

“死因是外力挤压?”

“对,据我观察他应该是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被「捏碎」了。”家入硝子点头道。

“那「肉块君」还挺幸运,起码过程无痛。”有栖川飞鸟摘下手套丢进一旁的水槽,冷淡的语气令人辨不清情绪。

……肉、块、君?

伊地知洁高蓦地抬起头,被镜片遮住的眼睛不见丝毫怯懦。浓烈的气味刺激着他的大脑,恐惧与愤怒则灼烧着他的心。

“有栖川前、前辈,请您尊重死者,他是一名祓除过数十个一级诅咒的咒术师,「肉块」之类的词汇还请不要再说了。”

有栖川飞鸟诧异地回头,印象中这个敦厚老实的学弟鲜少有发怒的时候。明明双腿打着颤,却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为什么?”

“啊?”伊地知洁高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为什么?”

“你的意思是这堆肉块还能被称之为人?即使连家入医生都无法将他拼成完整的形体?”

“没错,他叫吉勇幸太郎!”

“看吧,果然很幸运。”

“您——”

“伊地知。”有栖川飞鸟往前踏出一步,不带感情地纠正道:“人类一旦死亡便彻底切断了与世界的联系,名誉、财富、亲朋好友通通被排除在个体之外。而死亡本身是一件极其私人的事,生者无法共情,死者亦无法再涉足此间。如果冒犯到你,我很抱歉,我只是觉得用「肉块」来称呼比较客观,毕竟……”

有栖川飞鸟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解剖台:“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形容词了。”

叙述性质的语调不含任何攻击性,甚至剥离了主观色彩。伊地知洁高不经意间握紧了拳,视线掠过那双无机质的红眼睛时他忽然冷静了下来。

又是这样的眼神,即使认识的人死去也无动于衷。如此看来跟十年前没什么不同,名为有栖川飞鸟的人类有着比诅咒更让人毛骨悚然的内核。

他朝前方鞠了一躬,旋即大步离开了这间屋子。

有栖川飞鸟不解地望着颤动的铁门,转头去看始终保持沉默的家入硝子。“他生气了?为什么生气?”

被询问的对象撩起耳侧的发丝,在指尖绕着圈把玩。青年的表情明显娱乐到她,连带着勾起过去的一幕往事。

“稍微改变一下说话方式,你应该会更受欢迎。”

“我有在努力学习,而且进步很大。”有栖川飞鸟出言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