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第18章 第017章:滴血成梅


    梅香四溢,扰动肺腑,梓叶落步,身左的红梅枝桠交错,纵横而生,深褐苍古的虬干,落尽了周匝烦闹的叶,艳色的花浸透清辉,雪珠似垂露点在朵瓣,清澈晶莹。

    单膝触地,略略往前倾斜上身,慕邵衣一手轻抚过花瓣,动作极轻、极缓,凝视眼前这相较其他矮了大半的“小梅”,那原本和润安宁的神色中,难掩喜悦。

    莳花时掌间沾粘的土粒不慎滚入袖中,慕邵衣回神收整,却蓦地发现腕侧一处汩流未止的伤口,不舍相望一眼,淡淡微笑,展平翻折的衣角,起身折返。

    目送慕邵衣离了数十步开外,梓叶良久方才低头,黯然垂目间,她仍是猜不透芸筝如此安排行事的用意,毫无办法,唯有继续跟着这馀荫园主,且行且看——

    卧房前厅,书斋。

    前后迈过门槛,慕邵衣急匆匆撩起袖摆,双手在藤架铜盆中随意翻覆几下,去了泥渍、掸去余水,两指轻捏着渗血的手腕,径直奔书案而去,胡乱地拨开原本堆置无序的书册,藤纸平展,将瓷碟放在正中,他眉间稍皱,指腹施力,血滴连串落在碟中,淤成红墨。

    提笔、点墨、运劲。

    血未凝固,收锋敛置,画已功成。寒梅数枝,点点猩红、寥寥墨韵,一未开、一欲开、一盛开、一将残,笔底春风生,纸上跃然起,君子虽不语,融溶几多情。

    隔着满室烛火昏黄,一角窗棂镂花,梓叶看得真切。回想起堂屋正中那一卷经年累月,却光鲜如新的梅图,脑际中清明浮现出澹台长至苍白憔悴的面容,一时心如锥刺,痛极难说,五指紧握窗槛,墙泥深深陷入甲缝。

    眼中倏尔生疼,红辉凭空洒落,风嘶雪鸣,卷土重来,冰花割过脸颊、渗入肌里,眉间透凉,梓叶匆促闭上双眸,影迹纷纷扰扰划闪而过,欲抓紧,反成空——

    “生死缘劫,上天从来均心相待,他既然宿运底定,若强而为之,你也需付出对等赎偿。梓叶,即便如此,你是否仍旧木干鸟栖、笃志不移?”

    ——“我、我不想放弃……”

    “故族重托,重云肩责,一朝褪却,自此不闻不顾、无关生死,仅为一人一世之命,亦能心安?”

    ——“我……”

    记忆的碎片写映着荧荧华彩,流沙陨星一般陷没在苍茫夜空,脑海中翻涌绞痛,犹如揉捻千丝、剪刈不断,浮光片影支离破碎,点滴时间沉在心头,过往雪澌冰消。寒梅幽然生香,静谧也诡秘,愈是浓郁、愈是锥心。

    “哒、哒”手腕反复叩打着额角,试图以此转移阵阵剧烈的疼痛,眉羽深锁,梓叶极力回忆着那些回忆里鲜活的面容,齿缝中隐约能听清几字断续:“重云……大司祭、右肆师……”

    转瞬之后,尽成云烟。

    不论寸寸结缘之人,亦或每每镂骨之事,都随着那渐而沁入额心的红芒一道,无声带走。零落在记忆长河中的碎片,慢慢没入无垠的黑暗,自生命里轻缓抽离干净。纵然多有千万挽留,多有千万不舍,但此刻无所可依、茕茕孑立。

    血肉蚀尽,徒留残骨,她似如一幅行尸走肉,她无能为力,她任凭苦痛和绝望滋生、驰骋、蔓延。

    “长至?!澹台、长至……”摇曳烛火,光丝如眼,梓叶慢慢睁开双眸,这一翕一合,恍如隔世,也许千载经年,也许弹指挥间。

    “慕邵衣?”灯下有人手捧画卷,细细端详、痴痴凝视。

    后背紧贴着石墙徐徐坐落,怔怔松落双手,颊边残下的泪痕,遮掩不住,分不清虚幻和真实,混淆了过去与当下,一个错落的时空,一个孤独的自己。“长至,不行——!我要去救他……”梓叶失声哑然,此心此意岳镇渊渟、韧如蒲丝,始终未改。

    指节屈伸,呆望着银色护指好一会,梓叶方才释了眉头。思绪虽说无序繁杂,但万幸关乎近前发生之事,大抵记得十之八九。

    ……

    灵犀知稔意,无惧山与海。梓叶或许尚不知情,相隔一方天地之外,他也同样挂忧难安、心焦如焚,几乎失了阵脚、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