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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婴水村(十) [V]

    小牛回到自己家中,呼唤了几声后,并没有听到大牛的声音,他面带疑惑地推开黑色大门,见花花仍完好无损地躺在炕上后,这才放下了心。

    小牛边给花花喂药,边忍不住吐槽道:“怪道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哩,哥哥天天去找刘寡妇干什么?交代点事都做不好。”

    喂好药后,小牛就安心待在屋子里看管花花。

    到了午饭时分,麻子火急火燎地跑到了小牛家,脸上满是惊骇之意,“小牛,你哥哥…出事了。”

    小牛唬得立刻从炕上滚了下来,一把拉住了麻子的袖子,追问道:“俺哥哥咋哩?”

    麻子惊魂未定,连忙指向山脚下的茅厕,支支吾吾地说道:“他…他掉进粪坑里了。”

    原来只是掉进粪坑里了,只要没伤及性命,就是件小事,他也不嫌弃哥哥臭,去河边打几盆水给哥哥洗一洗就是了。

    小牛神色稍安,跟着麻子走到山脚下的茅厕后,正准备在人群里搜寻大牛的踪影,却看到村长和铁瓦等村民皆围在了一个男子身边。

    那男子身上被铺了一层白布,隐隐约约的恶臭让周围的村民都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鼻子,小牛脸上瞬间变得煞白,他步履蹒跚地走到了那男子身边。

    见小牛要揭开那层白布,铁瓦有些不忍,只是还出声制止,小牛已经上手揭开了铺在大牛身上的白布,浮肿铁青且爬满蛆虫的人脸缓缓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小牛三岁以后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从小到大都是哥哥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他长大,在小牛的心里,大牛就是他的全部,见到哥哥的惨状后,小牛心内名为理智的那根弦…断了。

    他对着大牛的尸首又哭又笑,铁瓦连忙上前安慰小牛,道:“牛子,哥知道你伤心,可咱们也得让大牛入土为安啊。”

    而小牛听到入土为安这四个字后,就止住了哭声,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瞪着双眼道:“别想拿我哥哥的尸体去换钱。”

    众目睽睽之下,在场的村里人听了这话俱都神色一变,铁瓦脸色难看之际,他拉着小牛,干笑着打圆场道:“你这傻子,说什么胡话呢,我们好端端的要你哥哥来做什么?”

    杜为眼神闪烁,心内千回百转,面上却不动如山:“大家都是乡里乡亲,能帮的就帮一帮吧,铁瓦,你带着他们把大牛的尸首搬回去吧。”

    铁瓦舔了舔嘴唇,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可随即他便连声应承道:“是哩,远亲不如近邻,谁家遇上难事了,咱们都得帮一帮。”

    铁瓦话毕,就和几个健壮的村民搬起大牛的尸首离开了茅厕。

    铁瓦等人走后,杜为脸上的沉稳之色立刻一扫而空,身旁的麻子也一脸担忧,好半晌才开口道:“杜哥,我总觉得瘆得慌,大牛死的太蹊跷了,这些村里人的反应也太平静了……”

    杜为心内也很是惶恐不安,正常人怎么可能上个茅厕莫名其妙地溺死了?大牛很可能是被人杀害了,从刚才小牛的话可以推断出这个山村里的村民做的营生的确与尸体有关。

    那铁瓦口中的祭祀到底是什么东西?

    杜为思考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便问身旁的麻子道:“你去通知铁柱了吗?”

    麻子点头:“说了,他应该把花花送去山上了。”

    “不知道这些村里人要怎么祭祀,但从铁瓦的做派来看,他应该是没有把我这个村长放在眼里的,所以我们也有可能会是祭品,这两日你要小心一些,最好多去后山上瞧瞧有没有井。”杜为说道。

    麻子胆小,闻言抱住了自己的双膝,小声地对杜为说道:“杜哥,我觉得我娘不对劲。”

    刘寡妇?

    杜为追问:“哪里不对劲了?”

    麻子摇摇头,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后,才说道:“今天早上我回了自己家的平房,就看到她坐在桌子旁绣东西,我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应我,我走过去一看,她绣的是一件通红的寿衣。”

    寿衣?杜为心下一寒。

    “来之前我问她为什么要绣寿衣,她却一边笑一边哭,告诉我‘娘老了,要给自己预备下后事。’”麻子说这话时,声音有些颤抖。

    杜为一愣,麻子的话让他心里升起了些异样的感觉,从花花莫名其妙被看管起来,铁瓦等人又针对起了连竹雨,再到刘寡妇给自己缝制寿衣。

    她们都是女人。

    杜为心中警铃大作,他拍了一下麻子的肩膀,急声道:“不好,快去李二狗家。”

    麻子不知所以,见杜为撒开腿往李二狗家的平房跑去,他也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

    杜为跑的满头是汗,推开李二狗家的大门后,见纪宁正安然无恙地坐在炕上后,他才松了口气。

    纪宁从炕上站了起来,见杜为满头是汗,便问道:“杜哥,这是怎么了?”

    杜为这一段冲刺小跑耗费了他大量的力气,后到的麻子见了他这副气喘吁吁的样子,立刻上前搀扶住他。

    等杜为缓过劲后,他才开口解释道:“我本来以为,村里的祭祀是要用女人来做祭品,可看你没事,我又有些不确定了。”

    麻子一愣,他来到这个婴水村没几天,可想起刘寡妇这几日的悉心照料,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忍:“应该不会吧,铁瓦那一批人都是有老婆的,难道还能把自己的老婆当成祭品不成?”

    纪宁听了这话后,心内也十分惶恐,想到连竹雨此刻的处境,她立刻掉下泪来:“你们有没有小雨的消息?”

    如果村里人当真把女人当成祭品的话,莲心和小雨都十分危险,她不能再缩在这平房内束手就擒了。

    “你别担心,铁柱已经把你的两个朋友都送上了山,她们只要找到个隐秘些的山洞,就不会被发现。”杜为见纪宁落泪,颇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拿话来劝解她。

    纪宁收住了眼泪,艰难地点了点头后,往后窗处一看,就瞥见了一小簇黑色的细发。

    她立刻噤声,又示意杜为与麻子闭上嘴巴。

    她指着后窗又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暗示有人趴在那里偷听。

    杜为面色大变,麻子的身形也忍不住颤抖起来,是谁躲在后窗那里偷听他们说话?是村里人?

    杜为清了清嗓子,开始与纪宁说起了无关紧要的小事,可纪宁脸上的紧绷神色却一丝都没有消散,她不知道趴在后窗上偷听的那个人听到了什么内容,万一被他听到了小雨的藏身之地……

    杜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又和纪宁说了会儿话,便与麻子离开纪宁所在的平房,临走前,又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万事小心,不要相信任何一个村里人。”

    纪宁点点头,又目光恳切地望向杜为,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

    “求你。”

    杜为郑重地点了点头,拉着麻子离开纪宁家后,就独自一人去了铁瓦家的平房。

    铁瓦家位于婴水村的正中央,与铁柱家是相隔不远的邻居,杜为打算向铁瓦打探一下祭祀的具体内容,只是敲了很久的门,也没有任何动静响起。

    杜为只能作罢,转身离去时路过了铁瓦家门口的猪圈,听到里头传来了尖细微弱的鸣叫声,他不以为意,正准备往隔壁的铁柱家去瞧一瞧时。

    他脚步一顿,脑海中回忆起了幼时住在乡下时听过的猪叫声,那叫声足以称得上是声嘶力竭。

    铁瓦家猪圈里的叫声……一点也不像猪叫,反倒有些像虚弱之人挣扎发出的微弱呼救声。

    杜为连忙往回走,打开猪圈的栅栏后,忍着那股冲天的恶臭钻进了狭小的猪圈内。

    除了角落里铺着一块白布,里头什么东西都没有,杜为心下一寒,走上前去拉开了那层白布,只见那白布下躺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

    那女人脸上满是污泥,双眼涣散无光,依稀能看得出面容清秀,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了些细微的呼喊声。

    杜为把她抱了起来,轻声问道:“你是哪家的媳妇?怎么会在猪圈里?”

    那女人呢喃了两声,呆滞的眼神重又聚拢,等她看清了杜为的样貌后,立刻嚎啕大哭:“村长…村长,救我。”

    她说话的声音实在太过轻微,杜为听不清楚,只能俯身贴近她的嘴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那女人脸上的泪似滚珠般滴落下来,她气若游丝地说道:“铁瓦…要把我…活埋了,村长,救我。”

    又一次的活埋?上一次是连竹雨,这一次是这个被关在猪圈里的女人,铁瓦究竟想做什么?

    杜为凝神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见没有什么异样后,他才压低声音对那女人说道:“别怕,我带你出去。”

    说完,杜为就把那女人打横抱抱了起来,左手刚推开猪圈的栅栏,就迎面撞上了一张绿豆眼塌鼻梁的男脸。

    是铁瓦。

    杜为太阳穴一痛,此刻的铁瓦正提着一把镰刀站在猪圈外,他脸上带着阴恻恻的笑意,一双细小的眼睛里透着森然的杀气:“村长,你抱着我媳妇,做什么?”

    杜为深呼吸了几口,神色自若道:“我本来是想来和你商量一下祭祀的事情,没想到听到了猪圈里有点声音。”

    杜为怀里抱着的女人从铁瓦出现开始,就害怕的浑身颤抖,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铁瓦一笑,说道:“俺媳妇不听话,所以俺就惩罚了她一下,小夫妻间的打打闹闹,村长可别多管闲事哩。”

    这话已是非常的不客气,从铁瓦抖动的眉峰中可以瞧出他此刻的心情十分不悦,杜为低下头去,看了眼怀中女人祈求绝望的眼神,纠结半晌后,则笑道:“夫妻间打打闹闹也是有的,只是不好把活人关在猪圈里,要不我带她去赤脚大夫那里瞧瞧?”

    铁瓦阴狠的目光望向杜为,盯了几秒后,他轻笑出声道:“自不量力。”

    话音刚落,铁瓦就挥动手里的镰刀,朝着杜为的方向砍去。

    杜为早有防备,一个闪身就躲了过去,可铁瓦眼里的嗜血意味愈发浓厚,他捡起地上的石子,全力朝着杜为怀中的女人砸去。

    杜为抱着女人行动不便,那石子砸到了女人的脑袋,一声痛呼响起,杜为也怒道:“这是你媳妇,不是畜牲。”

    谁知铁瓦却不屑一笑,并不回答杜为的问题,而是继续挥动镰刀朝杜为砍去。

    杜为抱着女人,体力逐渐下降,躲了几回后被铁瓦砍中了大腿,剧痛袭来,杜为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铁瓦木着脸上前狠狠踢了一脚杜为,捂住了他的嘴巴,将他拖进了平房内。

    而那女人目睹了铁瓦的心狠手辣,连哭声都不敢泄露出分毫。

    连竹雨靠在山洞里听着外头呼啸的风声,心里竟生出了一股岁月静好的错觉。

    身旁躺着的李莲心虽然还没有醒转,可身上的高热已经退去了不少,连竹雨手边还拿着几个刚烤好的红薯,准备等莲心醒来的时候喂给她吃。

    看着手里的红薯,连竹雨心中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受,那个叫铁柱的同伴,虽然脸上总是摆着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样子,可他做的事却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察觉到了暖意。

    他好不容易将莲心从那吃人的山村中营救出来,莲心的身家性命已是无恙,那自己是否该为了纪宁再去拜托他一次?

    思及此,连竹雨不禁摇了摇头,她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得寸进尺,铁柱已经帮了自己如此多的忙,自己竟还要让他再去把纪宁带出村,这着实不像她平日里的作风。

    昨夜她与铁瓦为首的村里人对峙时,曾听到铁瓦提过“一户只死一人”的说法,从莲心的遭遇,到嫂子的疯癫,再到铁瓦要活埋自己的行为,她可以窥见这个村里女人的地位有多低下。

    铁瓦所说的祭祀中,敬献给鬼神的祭品会不会就是活生生的人?

    连竹雨的脑海中一团乱麻,她不明白这些分散且零碎的线索与题目中的井是否存在什么关系,可她眼下最大的难关还是要确保纪宁的安全。

    经过了昨夜与那些村里人的厮斗,她已知晓了他们伪善面皮下丑陋的嘴脸,所以她必须要将纪宁也带上山来才是。

    连竹雨从石头上站了起来,走出山洞后,聆听了一会儿周围的声音,除了呼啸的风声外只有一些野兽的低鸣,她回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莲心,眼里染上了忧愁。

    她身上的伤恢复了一些,跑到山下去将纪宁救出来这一想法也不是全无胜算,只是莲心身体孱弱,如果有野兽发现了她,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正在烦恼之际,忽而听得身后传来男子的轻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