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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柳暗花明

    朝暮走得很急,跌跌撞撞地出了惊尘殿又猛然停下脚步。

    夜色苍茫,月光单薄,唯有几棵夜明珠零零星星地落在宫殿各处,光影穿梭间仿佛星辰闪烁。

    她茫然地站在殿前最高的台阶上,夜风呼呼吹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四处梭巡了一周,她最后选择离开九重天。

    云雾渐淡,月光渺茫,她一头扎进了灿若烟霞的桃花林间。

    不知何时下了雨,花树下的泥土柔软极了,落下去的那一瞬间,桃花馥郁的想起直冲入鼻孔,她被呛得打了个喷嚏,脑子瞬间清醒下来。

    耳边传来风吹湖水的细微声音,她从地上坐了起来,目光空洞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远处不知何物落入水中发出“噗通”一声响。

    她揉了揉眼睛,再向前看时目光瞥到了一树枯萎的桃花。

    那是一棵生得极好的桃树,树干粗壮、枝丫匀称,其下堆积的花瓣重重叠叠已经完全覆盖了泥土原本的颜色。

    仿佛听见心脏破碎的声音,那裂痕从隐藏在最深处的一点逐渐分崩离析,她口齿不清地念了一句“小桃妖”,然后跌跌撞撞地往那枯萎的桃树奔去。

    走到近处时被凸起的老树根绊倒,跌下去时宽大的衣衫带起一阵风,散落尘土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起,她跪坐在冰凉的泥土地上,隔着千万花瓣目光迟钝地盯着那干枯的枝叶。

    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掌抚上树干时,四处陡然升起一阵凉风,被夜色渲染得极为浓郁的桃花瓣纷纷扬起,耳边传来桃姬浅淡的声音:“我走了,不后悔到这世上走了一遭,也不想再记起这几千年的浮浮沉沉。万千繁华过后,一切当如过眼云烟,飘过即散,今生已无留恋,惟愿暮姐一声安好,岁岁平安。”

    一行清泪随着那声软软的“暮姐”滚落,那个藏在林霏深处对着她挤眉弄眼的姑娘仿佛仍旧活在眼前,娇俏的粉衣、灵动的双眸、以及那清脆的撒娇声……

    她抱着那颗干枯的桃树放声大哭,树干上凹凸不平的纹路硌得人脸一阵阵地疼,那种只存在于梦中的心悸与恐惧真实地弥漫在心房。

    开始不停地冒汗,粘腻的汗水顺着额头滑入眼睫,视线之内光影迷蒙,只有碧柯湖面上皎白的光芒愈发明亮。

    她僵着脖子怔怔地看着闪烁的白光,脑袋里迟钝地回响着桃姬留给她的话,从修成人形到现在已经有二万余载,真的是挺漫长的岁月,长到她可以跑遍四海八荒的每一个角落,长到她可以尝遍天下美酒,长到她刻骨铭心地爱过恨过。

    若时间真有圆满一词,她想她的人生已经可以称得上圆满了,所以又何必苦苦活在世上苟延残喘呢?

    她仿若一具行尸走肉般扶着树干站了起来,行动时僵硬的骨节活活作响,那片迷离的白光离她越来越近,近到一伸手就可以触到清凉的湖水,以及来回波动的皎洁月光。

    湖水打湿了她的鞋底,然后爬上脚踝、小腿、腰肢……单薄的衣衫湿淋淋地贴在身上,深夜的湖水凉得刺骨,她的呼吸逐渐急促,苍白的脸竟因为剧烈的喘息溢出一丝潮红。

    终于她眼中的白光被黑暗代替,冰凉的湖水如洪水猛兽一般涌入口鼻,湿重的窒息感如同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那种支离破碎的痛苦折磨得人几乎崩溃。

    饱受压抑的神经在极端的折磨下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愈是痛苦,紧绷的神经愈是放松,最后完完全全变成了失控的风筝,倏然飘向天际。

    嗡嗡作响的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响声,一只大手突伸入水底紧紧攥住了她的衣襟,强烈的窒息感过后便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浑身的骨头化成了一泓流水,血肉之躯变成了柔软的云,意识已经完全涣散,只是在明亮的水光里她无意识地睁眼匆匆一瞥,勐泽直挺的鼻间仿佛有流星一闪而过。

    勐泽……又是勐泽……

    她闭上眼睛,眉毛在不经意间皱起,好像自从那日在扶柳岛上遇到勐泽,那人就牢牢住进了她的心中,如阴云、如日光、挥之不去。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日光正亮,她刚睁开眼睛又被明亮的金光刺得合起,耳边传来踏踏的脚步声,一道阴影将她面前的日光全都遮挡。

    昨夜发生的事情涌上脑海,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勐泽秀挺的鼻尖上,她有些犹豫,又有些烦闷,索性偏过头一直不肯睁眼。

    站在身前的人突然说话了,是清脆的童音:“起床了,都日上三竿了。”

    朝暮猛地睁开眼睛,对上那双乌木般的大眼睛时险些落下泪来,“扶柳,你回来了……”

    童稚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老成,“朝暮,你说话不算数。”

    天宫一别,你答应过我要保重身体好好生活,不过隔了数月的时光你便将自己折腾成如此模样。

    扶柳的眼皮颤了颤,这样狼狈的模样,他真的从未见过,也从来不敢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