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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生祸

    济川王人马已过,几人商议决定还是应该以不变应万变,于是便顺着岔路右侧的路走去。右侧这条路虽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土路,却正好连接着一处矮峰,在峰上向下望去,那气势恢宏的临阳城便能尽收眼底。

    等了好一阵子,申时已至,景岫见沈韵白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于是便只好拿出那风扑过的马腿烤着吃了。

    赵容卿早早见识过这马腿的威力,所以一点也不急着下嘴,沈韵白这傻小子倒是毫无防备,赶紧将景岫分给他的那一部分肉放进了口中,然后就听得“呸呸呸”几声,不出意外,他也一脸嫌弃地将那马腿肉尽数吐了出来。

    “噗,景岫少侠!这是什么?是鸩酒煨的还是断肠草烩的,怎么这么难吃?”沈韵白一脸拒绝的模样,为防止景岫再强制他填饱肚子,于是赶紧站起身来,趁天还没全黑勉强摘了几个酸果子吃。

    “怎么样?确实不是本王难伺候吧?这东西压根不是给人吃的,你看那沈子虞宁愿自己上树跟个猴子似的摘果子,也不愿再吃半口吃你烤的马腿。”赵容卿在一旁看好戏般地嘚瑟,然后将那马腿翻过来仔细一看,好家伙,果然又烤糊了。

    “这能怪我吗?或许是你这神驹的肉本就难以入口呢?再者咱们都落魄成这样了,你管它好吃还是难吃呢,能吃不就行了。”景岫倒也振振有词。

    确实,这黑暗料理也不能全怪景岫一人。

    她不善烹饪倒也是事实,不过呢,所谓种什么因,就结什么果,这么多年来她在九思山上学艺,向来都是师徒几人轮流做饭吃的,要说他们师门上下就没一个人又厨艺方面的天赋,这饭难吃着难吃着,这么多年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对此,景岫那位十分没个正形的师父倒是很诡辩地表示:“哎呀,多大点事呀,咱们江湖人士,不拘小节,实在要想换换口味,赚上点银子去酒楼吃不是更好吗,还省事,还精致,总比咱们这帮习武之人在这里钻研煎炒烹炸来得靠谱多了。”

    景岫和赵容卿正在这里掰扯马腿与酸果的食用价值和难吃等级的二三事,天也渐渐暗了下来。

    云行西,星照泥,正有华灯四五枝。

    几人勉强填饱了肚子,临阳城内依旧是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忽而厮打之声骤然起,火光震天响,战事呈焦灼之态,赵容卿都已然明了这五皇兄倒并非是淮安王的同谋,刚才自己这副揣度之态倒真像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戌时刚过,城中喊打喊杀之声便渐渐消退了,又过了一会儿,远远便见得城头上换成了瑕山大营的旗帜,这倒是给几个人吃了颗定心丸。看来一切都很顺利,济川王这会儿估计已经将淮安王部众剿灭了个七七八八,这场突如其来的叛乱似乎被清剿得很轻易,只是这的城门依旧紧闭,似乎将城里城外切割成了两个世界。

    几人面上皆是一松,沈韵白更是忍不住激动地快要喜极而泣,“太好了,终于不用再吃马腿肉和酸果子了,济川王殿下真乃神兵天降也!”

    景岫也放松了不少,但听了他的话仍是忍不住嗔了他一眼。

    这小子好没良心,明明自己这样费心费力给他烤马腿吃,他做出一番嫌弃的表情也就罢了,这会儿居然还为这事儿高兴,未免也有些太伤人心了吧。

    沈韵白见景岫白了他一眼,也赶紧往回找补道:“当然,这场劫难虽非我所愿,但能遇见景岫少侠这般侠骨柔肠、通晓大义的英雄人物亦实乃因祸得福的一大幸事。”

    “哼,谄媚!”一旁的赵容卿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哼,冷血!”沈韵白见大局已定,也不敢再和这广陵王拌嘴了,于是知道偷偷趴在景岫耳边暗骂赵容卿。

    而赵容卿见身侧眉目清俊的少年,又想起二人虽然之前多有龃龉,但他却仍不计前嫌,不论生死地帮助自己,自然心中也难免有了这么几分触动,于是这位一向高姿态的凤子龙孙一反常态又略带些别扭地向景岫道:“程菀,我看你这人还算机灵,武功也算马马虎虎,要不你别在这天牢干了,这能有多大作为?还不如就进了我这广陵王府,给我做个侍卫,到时候本王自然也亏待不了你。”

    赵容卿稍微放低了些姿态,却又忍不住升起一丝得意之情来,他心中自是觉得这份差事体面极了,这程菀断无可能会回绝他,却不想景岫又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假笑来,仿若与他初次相识一般客套着拒绝了。

    “多谢殿下美意,只可惜,程菀自知天资愚钝,素无大志,不敢入王府护卫殿下,只愿此生做个小小狱卒糊口罢了。”风中传来清越的声音。

    “你?!程菀,本王劝你想好了再回话!”赵容卿瞪大了那双勾人的凤目,似乎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回答。

    “卑职已经想好了,殿下的好意,卑职心领了,以后山高水长,之前多有得罪,愿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莫同卑职一般见识了。”

    回答他的是更加疏离的一顿套话。

    气得赵容卿抄起身边一个青果子就向景岫头上砸去,景岫倒也丝毫不介意,侧侧身便轻松躲了过去。

    “好啊,你真是好得很呐!程菀,你我自此分道扬镳,本王也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就你这般资质,你也配入我广陵王府?”

    说完,这位傲娇的殿下便自顾自往钻进了马车,昂了昂头,向方筠发号施令道:“阿筠,我们走!”

    一直沉默是金的方筠见状赶紧跟了上去,只是她虽听了自家主子的话,但到底还是个知理的人,便解了马车上一匹马的套索,留下了一匹马,继而驾着马车向临阳方向驶去。

    “唉,唉,洵之!洵之!方筠!方筠!你俩走就走吧,还把我马车也带走是什么意思啊?!!!”

    他俩突然来这一套也把沈韵白给弄蒙了,可怜小伙子长这么大哪见过这架势,赶紧就要去追前面那位大爷,还是景岫唤住了他:“算了,就这样吧,让他走吧,不是还给咱俩留了一匹马么,别争了,大不了回了城里,再叫他赔给你。”

    听景岫这样说,霎时间也就泄了气,遂又想到现下他二人闹成了这样,也颇有些叹息地说了句:“景岫少侠,洵之虽然平时看着有些骄横,但他对手下人都蛮好的,你若跟他进了广陵王府,凭着你们这过命的交情,他肯定会好好待的。”

    景岫倒也不在意这些,她太清楚了,自己和沈韵白、赵容卿他们这些贵族们本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交情?还是过命的交情?

    在这礼教森严的王朝里,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是皇族的物件,每个人都不过是他们的臣民罢了,既然平等无从谈起,那么交情自然也是荡然无存。

    更何况她本是女儿身,若真是入了这王府,那才是难办呢!

    再者说,她这人实在没什么野心,不想攀龙附凤,只求得这位殿下能赶紧把她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忘了就好。

    只是她脑子里却依稀总有个疑影,那疑影虽不甚大,却依旧如宣纸上唯一的墨点子,只要它存在一刻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忽视。

    景岫就这么呆呆地想了许久,忽而,她抬起头来,见天色越来越晚,却如何以理不清头绪,便只好招呼着沈韵白共骑一匹马,也向临阳城方向返回。

    沈韵白一向听景岫的话,便也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了过去,却不想在即将上车之时忽然又听的了那熟悉的钟磬之声,这声音传得很远又很清晰,他可以清清楚楚听见那钟又敲了四下。

    嗯,四下…沈韵白在心里默念道。

    不对!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以至于在那一刻,他全身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坠冰湖般的恐惧感。他赶紧下了推了一下景岫然后用充满惊惧的口吻颤抖着说道:“景岫,景岫少侠,你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吗?”

    “不是临阳城内每晚都能听见的钟磬之音吗?”景岫也对这声音并不陌生。

    “但为什么明明叛乱已经停止了,这钟还是鸣了四声?”

    “四声?四声又如何?”景岫不解其意。

    “我二哥曾对我说过……这口钟是件神物,不用人敲便可自鸣,且传声最远可至瑕山附近,只要有它在便可护佑陛下的安宁。这蒲牢之音,专声独远,一为圣人出,二为江山定,三为天下宁,四为祸乱生,五为兵戈起,六为君王崩,念此六者,岁在千秋。蒲牢说得便是那千叠峰上的这口钟,而之前这钟声若是在往日里都是鸣几声你还记得吗?”

    “好像…好像…三声?”见他如此认真,景岫也细细想了起来。

    “是啊,本来这么多年这钟都是鸣上三回的,但我入城那晚,这钟便正好,鸣了四声。”

    “四声?”景岫忽然也想了起来,那日她忙着和赵容卿在楚桀手底下逃命,那钟声也蓦得响起过,而那时它似乎也响了四声的,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赶紧将沈韵白塞上马,然后疯了似的驾马前去追赵容卿一行人。

    祸乱生?!

    若这神钟的故事是真的,那就不难解释为何他们才走出临阳不远,便正好遇见了济川王的队伍。

    这宜春侯是启皇唯一信任的近臣,世子又是宜春侯最得意的儿子,想来他说的话不会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