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难的认知里，季淑贞跟陆凌云少有来往，每每提起陆凌云时季淑贞也是咬牙切齿、愤愤不平，季淑贞巴不得陆难离陆凌云越远越好，何曾像刚才这样叮嘱过陆难。

    “我的生父是谁，娘为什么说他不是个好东西？”

    陆难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季淑贞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陆难在她脸上看到了十分明显的恨意。

    是恨意，就连季淑贞都在恨她的生父，可见自己的生父伤害阿娘有多么深。

    “是不是有谁跟囡囡说了什么？”季淑贞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

    陆难一向乖巧懂事，知道大家有意回避这个话题她也就很少主动问起，今儿陆凌云突然提出要跟她们一起出门，陆难又频频问起自己的身世，季淑贞担心母女俩私底下说了些什么。

    “是你阿娘跟你说了什么吗？”季淑贞接着问。

    陆难缓缓摇摇头：“这个跟阿娘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要知道。”

    “娘，我已经十六岁了，我只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总有一天我会全部想起来，你们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呢？”她语气十分诚恳。

    这一刻季淑贞才意识到，陆难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只有六岁的孩子，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叹了一口气之后摸了摸陆难的脑袋：“傻姑娘。”

    “娘只是希望你能永远都快快乐乐的。”季淑贞摸了摸陆难的脸颊，盯着她的眼睛道。

    “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那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那些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囡囡是无辜的，你阿娘不该那样对你。”季淑贞态度有所松动。

    她嫁到陆家的时候陆凌云只是半大的孩子，季淑贞是远嫁，嫁过来之后陆凌云还经常黏着她，姑嫂的感情十分要好，后来陆凌云出了意外，季淑贞的心痛不比陆家的其他人少。

    季淑贞一直陪在陆凌云身边，安慰她开导她，亦嫂亦母，即便是现在，陆凌云对自己还有几分尊敬，可如今她同陆凌云就算是坐了下来都找不到能说的话题。

    陆难的到来真的改变了陆家的许多人和事。

    当局者迷。

    “娘说的我都明白，我只是想弄清一些事情。”陆难在用自己的脸在季淑贞的手上蹭了蹭。

    失去那么多记忆，如今她就好像是生活在一个空荡荡的山洞里，周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触摸不到，她就这样飘在空中，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不能想，越想越害怕。

    季淑贞脸上露出难过又欣慰的笑容来，她的小姑娘还是长大了，而自己缺席了她的长大。

    “你阿娘是一个很好的人。”季淑贞陷入回忆。“青州那么多女儿，真要论起来没几个能比得过你阿娘，她还未及笄家里就已经来过许多媒人。”

    其中还不乏想娶她为妻的官家公子。

    十四五岁的姑娘，在父兄家人的疼爱中长大，不知忧愁为何物，她样貌生得好，性子也讨喜，这么多年过去了季淑贞都还记得那时候陆凌云脸上的笑。

    “她性子骄傲，不愿一直留在青州做一个娇小姐，总跟你阿奶说要跟着你的祖父一起做生意，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你阿奶允诺等她及笄之后就让她跟着你祖父出去玩玩。”

    “后来遇上你生父，有了你，直到去年年底你阿娘才走出青州。”

    说完季淑贞小心翼翼的观察者陆难的表情，又拉过她的手在自己手中轻轻拍着。

    陆难脸上的表情几乎呆滞。

    “囡囡，娘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要你内疚，以前的事情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记住了吗？”季淑贞握着陆难的手，语重心长的叮嘱。

    陆难缓缓点头。

    “囡囡长大了，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所有的事情，不管以后怎么样，娘只希望囡囡能过得快快乐乐的。”

    “你阿娘是个可怜人，她做错了一些事情，你可以怨她，但不要恨她，阿奶说得对，不管她愿不愿意，这辈子她就只有你这个孩子。”

    这样的话陆难并不陌生，小时候阿奶经常这么跟她说，可从季淑贞嘴里出来却是第一次。

    回忆起往事，季淑贞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这些年季淑贞总是为陆难落泪，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个爱穿红衣裳的小姑娘了，明明是那样骄傲明媚的一个人，偏偏遇上这样的事情。

    生下一个不想生的孩子，然后从此不能再有别的孩子。这两件事一直提醒着陆凌云那些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想要忘掉谈何容易。

    “娘只能跟囡囡说这些，别的囡囡也不要再问，明白了吗？”季淑贞点到为止，甚至没有提到谢家。

    纵使过了这么多年，有些事还是不说为好。

    “我知道了娘。”陆难点点头乖巧的应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