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乔没注意到，又等了几秒，确认地上的人不会再说其他的话时，语气平静：“你不想说的现在可以不说。但你要知道，主动和被动，性质是不一样的。到了警局，无论你想不想说，都会被查出来。”

    话已至此，柯乔能说的都说了，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和这些人拉扯，起身离开。

    走到门边时远斯年拉住她，柯乔刚想把人推开，就听到江雅开口：

    “你们不是凶手……”

    柯乔回头，江雅正抱着膝坐在地上，背靠沙发角落，离自己不过两三米的距离，柯乔在迷离的灯光下看到了她眼里逐渐蓄满的晶莹。

    “你们不是凶手，那个时候，就算远董父亲没病，周儒也会拍下远董的视频威胁远董父亲，就算不是柯乔小姐，我也会找其他人做替死鬼。”

    这番话存留一些善念，似是不愿让他们自责。

    柯乔转身激她，“所以你是真心帮周儒？”

    “他……”江雅唇瓣微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同为女人，柯乔直觉她有不方便的话要讲，想了一会儿，出于对江雅的几分尊重，瞥远斯年一眼，“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想和她单独待会儿。”

    远斯年本就是不想让她走的，在柯乔坦荡又直接的眼神里留下一句“有事叫我”便出去了。

    屋子里剩下两人后柯乔缓缓走到江雅面前蹲下，手指抚去她耳旁的碎发，“说吧。”

    江雅整个人顿了一下，眼泪也随之掉落，又缓了几秒，似乎是做了极大决定，声音带着哭腔把那句话补充完整。

    “强、暴过我。”

    柯乔呼吸轻了许多。

    周儒是她表哥，怎么会……

    反应几秒，根据胡云香说过的周儒的为人，还有对自己做过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垂眸，江雅的目光落在地板上，整个人紧缩成一团，不知是恐惧还是过于愤怒，浑身发抖。

    柯乔问：“他就是用这件事逼你的？”

    江雅点头，唇瓣被咬出一道红印。

    柯乔看她一会儿，“别忍了。”

    极为平淡的一句话却让江雅破了防备，屋内逐渐涌起哭声，由低声呜咽变为嚎啕大哭。

    也是人性里的受害者。

    ……

    五年前江雅刚大学毕业就被分到了市中心医院工作，那时的她还和周儒是普通的表兄妹，都是在b市生活，亲戚之间偶尔也会联系。

    亲人之间总是没有那么多防备的，消息也传得快，周儒自然知道江雅工作的事。

    一天周儒找到江雅，以亲人之间“互帮互助”为由把计划告诉她，江雅当即就拒绝了，但周儒不依不饶，接二连三去找她。

    一次次拒绝后，周儒起了歹意，过程中还录了视频作为要挟，并承诺无论成不成功以后绝不打扰她。

    事后没多久周儒拿到钱，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果真再没找过江雅，江雅也很快辞了职，改了手机号，以换工作的名义带着父母换了住处，江雅父母老来得女，对女儿此举也没多心。

    她本以为有关五年前的事早已经风平浪静了，但当远斯年的人找到自己时，江雅就知道，有些事终究躲不过。

    “对不起……我是真的害怕，他说如果我不那样做……他就把那个视频发到网上，”江雅哭得话都说不完整，“我害怕……我爸妈很大年纪才有了我这么一个女儿，我不能出事……”

    “我错了，我一直知道我错了，可我宁愿承担帮凶的罪名，也不愿意把那段视频传出去……我们都是女人，他还是我有血缘关系的表哥……我没证据告他，说出去更吃亏的只能是我。”

    看着眼前哭得狼狈不堪的女人，柯乔心里叹口气，给江雅递张纸巾。

    在她情绪逐渐稳定后，扭正她的观念，“施害者从来没有比被害者更强大，在万事万恶面前，受到伤害的人不是弱小的，他们才是抵抗一切罪恶的力量。所以江雅，别把自己放在弱势地位，也别颠倒人性。”

    包厢又沉默一会儿，江雅还想说些什么，柯乔接到宋独的电话，那边带着鼻音，“人醒了。”

    柯乔开门时，远斯年正站在包厢外面抽烟，一旁的许同皱着眉对自家老板说些什么。

    两人同时回头，柯乔眼里的惊喜和焦急还没散去。

    远斯年吐出一口白雾，掐了烟，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到柯乔这个模样，也能猜到些什么，“送你去医院？”

    ……

    回医院的路上，两人不发一言。

    柯乔本就没打算告诉远斯年自己和江雅的单独谈话，反正至此，一切事情都已经明朗。

    周儒贪财如命，拆迁的事找柯乔帮忙无果后本想录下远斯年的不雅视频威胁远良，好巧不巧远良住了院，后来他找到江雅，阴差阳错间柯乔背了锅。

    到医院门口时，柯乔刚要下车，远斯年蓦地抓住她手腕，“乔乔……”

    柯乔停下开门的动作，回头示意他说。

    远斯年只是看了她一会儿，目光柔和平静，但柯乔总觉得他眸中还有其他意思，比如，苦涩，无奈，还有……一潭死水。

    半晌，远斯年松开手，把她有些褶皱的袖口抚平，“没事。”

    柯乔抿唇，事到如今，远斯年又有什么错呢，唯一的错，就是年少时没有相信自己。

    但他们之间，最重要的就是这个。

    这些年他承受的，不比她少。

    总得做个了断。

    柯乔不急着走了，靠在椅背上，“远斯年，江雅做那些事有自己的理由，如果你做这些是为了我，我不需要，如果你是为了你父亲，那你要怎样我管不了。”

    “这些年，我们经历的也够多了，当年的事我们既是受害者，也是凶手，但我们都不是恶人，不是圣人，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用良知和时间慢慢消化，或许才是最好的惩罚和办法。”

    “所以，我们都要花时间原谅自己，原谅我们之间所有的对和错。”

    不去憎恨任何人，把该办的事办好，才是最好的解脱。

    一番话说完，两人对视，柯乔眼中是少有的笑意盈盈，明眸浓睫，浅唇皓齿，是世人眼中的美人相，只不过，是疏离的。

    远斯年眼眶有些胀，原谅自己吗？他好像一辈子都做不到了。

    抑制住把柯乔拉进怀里的冲动，远斯年扯了扯嘴角，“好。”

    顿了顿，他又说：“第二件事，乔乔，跟我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