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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对错

  王九笑道:“我看你瞌睡的实在不行了,你睡一会吧,天快凉了的时候我再叫醒你。”

  一听此话,余牧连头都没来得及点就倒在一旁昏睡过去。

  梦乡里,余牧感觉好像有人在拍打自己,他努力的醒了过来,但眼睛还是有些睁不开。

  “天要亮了,搓两把脸清醒一下。”王九果然如约把余牧叫醒了。

  余牧用手用力地来回搓着自己的脸,终于把睡意从自己的脑袋里驱赶了出去。

  “呼,清醒多了。”他使劲摇了摇头,呼一出口气。

  地平线上的天空开始泛黄,太阳的第一缕光辉照进了沙漠里,那种刺破黑暗的美让人感到无比震撼。

  余牧感慨道:“想不到在这大漠之中也能见到如此美景。”

  王九没有理会余牧,刚刚叫醒余牧的他却是倒在一边打起了鼾。见王九辛辛苦苦守了一夜,余牧也不忍心立马就把王九叫醒,只是王九的美梦也并没有持续多久。

  郝水看见王九睡着了脸色阴沉的无法用言语形容。他将王九摇醒,颇有些气愤的质问道:“九哥,我昨天给你说的话你忘了吗?你要是觉得困了就叫醒我们守夜!而你呢?身为守夜的人却睡着了!”

  余牧刚想替王九解释,王九却抢先开口道:“是我的错,我一时疏忽,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睡了过去。这不是余兄弟在帮我守夜吗,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最好别出什么差错。”郝水怒气冲冲的瞪了王九和余牧一眼,然后转身带着郝山去清点货物了。

  事情往往就不如你所愿。

  郝水带着人回来的时候脸色竟然比走的时候还要难看。

  “水不见了。”他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

  王九大惊道:“你说什么?”

  郝水强压下心中的怒气重复道:“我说驮着水箱的那匹骆驼不见了。”

  众人闻言立即围了过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上了王九和余牧的身上,昨天是他们俩守夜!水箱里的水关乎着所有人的生命,没有水他们只能无助的死在茫茫大漠之中。

  “是你把水藏起来了!”性情急躁的郝山把矛头直指余牧。

  众人的情绪也被郝山所带动,他们慢慢向余牧逼近,个个都是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剥的表情。

  郝水眯着眼睛道:“是你昨夜趁着九哥睡着的时候干的?”

  “绝不是余牧兄弟!他若是把骆驼迁走了为何自己没有逃走?”王九出言为余牧开脱。

  余牧的心沉了下来,王九若是想帮自己开脱就应该直接说出昨夜是余牧睡着了的实情,他这样为自己说出一句‘不黑不白’的好话反而是越描越黑。

  郝山立时被王九的话刺激到了,他大叫道:“九哥,你这时候还为他说好话?!他就是在利用你,说不定他留下来就是为了再把我们害死。”

  郝山蠢,郝水却不傻,王九的话也点醒了他。

  郝水制住了准备上前的众人道:“骆驼被牵走的话身上的驼铃肯定会响,那样肯定有人会醒过来,可昨天并没有驼铃的响动,说明牵走骆驼的那个人把驼铃从骆驼身上解下来了。”

  “找驼铃!”郝水的话还没有说完,郝山便招呼着众人一起去找那对被解下来的驼铃。

  郝水并没有阻止自己兄弟这看似蠢笨的举动,他的脸上掠过了一抹令人难以捉摸的笑。

  驼铃居然真的被郝山找到了,他是从余牧的包裹里找到的!

  “这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郝山将驼铃掷在余牧面前喝问道,好像一切都已经盖棺定论。

  王九悔恨道:“是我识人不明,害大家陷入险境。”

  郝山道:“九哥,你不用自责,反正他现在已经跑不了了。”

  余牧没有开口辩解,他也无法辩解,因为就算他讲出实话也没有人愿意相信他。王九在这支商队的威信和信任是他无法比拟的。

  面对气势汹汹的众人余牧有些无处下手,他该出手反抗吗?即便赢了,自己孤身一人也很难走出大漠,况且反抗就证明了自己就是牵走骆驼的人,这也正好称了那人的意。

  “等一等。”又是郝水站出来拦住了众人。

  郝山急道:“驼铃都在他的包裹里搜到了,你怎么还拦着我们?”

  郝水道:“驼铃是在他的包裹里搜到了,可我还是有些事情不太明白。若真是他解下驼铃牵走骆驼,他为何不随便找一个地方把驼铃埋起来,反而把驼铃藏到自己的包裹里等着被我们发现?”

  郝水又看向余牧:“不瞒你说,自从你进入商队我一直不放心你,所以这几天我也一直在盯着你。诸位,我发现他喝水毫无节制,一天除了喝光自己的水之外还要多次借九哥的水喝。而且昨天沙暴来临的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做什么,是听到我喊的话后才知道躲在骆驼后面。”

  郝山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郝水微微一笑:“这说明他根本就是第一次进入大漠。一个第一次进入大漠,没有任何经验和常识的人,他把骆驼藏匿起来后自己能找到骆驼吗?他又怎么敢一个人就和一整只商队作对,他不怕没了我们自己迷失在这大漠之中吗?”

  郝水不像王九那样直接站出来说余牧是好人,但他字字句句都在帮余牧洗脱嫌疑,这让余牧有些惊讶。郝水一直是商队中最敌视余牧的人,反而却在最关键的时候为余牧说话。

  众人听了郝水的话顿时恍然大悟,一个第一次进入大漠的人是做不到这些事的。

  郝山追问道:“那牵走骆驼的人是谁?”

  “你是想说牵走骆驼的人是我吧。”王九铁青着脸道。

  郝山连道:“九哥,你说什么呢。你是我们这支商队的首领,商队里大部分人都是你带出来的,你还救过不少人的命,贼人怎么可能是你。”

  郝水道:“九哥你别激动,我可没说那人一定是你,但那个人一定在我们中间。驮着水的那只骆驼是没有办法载人的,因为它两个驼峰都挂着巨大的水箱。而以我们身上现在的储水量,最多只能够派两三个人前去寻找丢失的骆驼,所以那个人既不能把骆驼藏的太近,也不能把骆驼藏的太远,想要不让我们轻易的寻找到的话,骆驼至少要藏在离此步行两三个时辰之外的地方,那么一来一回就是半夜的时间。长时间在沙漠中行走脚会大量出汗,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时辰,那个去藏骆驼的人靴子里还是湿的。”

  余牧闻言立马开始脱自己的靴子,他的靴子当然是干的。

  郝水看向王九道:“九哥,也请你脱下靴子。”

  郝山道:“郝水,你怎么真的让九哥脱靴子。”

  郝水也是忍不住对郝山大吼道:“昨天守夜的是他们,他们俩嫌疑最大,他不脱我脱吗?!”

  郝山被郝水这么一吼也不再敢帮王九说话了。

  余牧把靴子递给郝水,郝水伸手一摸道:“干的。”他又将靴子递给商队的其他人,让每个人都亲手确认。

  王九的额头已经有些冒汗了,可他也不得不脱下自己的靴子。

  “其实王大哥不用脱自己的靴子。”开口的是余牧。

  郝水皱起了眉头:“那你说说九哥他为什么不需要脱?难道你知道是谁牵走了骆驼?”

  余牧笑道:“我本来还不知道,但是听你刚刚这么一分析我也猜到了。”

  郝水道:“你说。”

  余牧道:“虽然你早上看见的是王九在睡觉,其实昨天晚上睡着了的人是我,他是在天亮前才把我叫醒的,接着他便自己倒下睡了,我看他独自守了一夜便没有叫他。”

  郝山道:“你是说九哥说谎?你的靴子虽然是干的,但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郝水却道:“你让他接着说。”

  余牧道:“其实王九说没说谎并不重要,昨天晚上我们两个谁睡着了也不重要,因为牵走骆驼的人不是我,也不是王九。”

  余牧站在王九的面前道:“王大哥,我想就算昨天晚上我睡得再沉,你也不敢自己去把骆驼藏起来,万一我半夜醒过来了呢?所以你派了别人去。”

  话说到这,郝水已经知道余牧说的人是谁了,他把目光转向了藏在郝山身后的王青。

  郝水道:“王青,你过来把靴子脱了。”

  王青动也不敢动,只是不住的摇头,显得惊恐万分。

  郝山有些不忍道:“不可能是王青做的。”

  郝水道:“要是错怪他了,大不了我这个做叔叔的给他赔罪。”

  “不用了!是我让王青去把骆驼藏起来的。”

  王九低垂着头颅,面如死灰。“在你提出让我们脱靴子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自己瞒不住了。我本以为你们会相信这一切是他干的,到时候我可以再装作为了赎罪主动去找水。”

  郝山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他不敢相信王九居然真的承认了,所有人都不相信王九就这么承认了。

  郝水道:“九哥,你可是商队的首领啊,你居然想把我们全都害死。九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这些钱财货物?”

  王九崩溃大吼道:“就为了这些钱财货物!可我不是为我自己,我是为了我的妻儿,我想把他们带到中原享福。凭什么?你说凭什么她们要一直在这个鬼地方受苦?天天风吹日晒。我只是想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郝水道:“你想把她们接到中原享福,自己再多干几年也未必凑不齐这些银子,是你太贪了。”

  王九道:“对,是我太贪了,我无话可说。”

  余牧叹道:“你是临时起意的吧?你的计划其实漏洞百出,即便没有郝水站出来,你也不一定会如愿。”

  王九悔恨道:“我是看到你的时候才临时起意的,我要是不遇见你,我也不会这么做。”

  郝水道:“九哥,你就这么留恋中原吗?你就这么想要带着妻儿离开这片生你养你的土地?!就算它再荒凉,再偏僻,它也是你的家乡啊。”

  王九面对郝水的问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儿子。

  驮水的骆驼被找了回来,如何处置王九父子却让众人犯了难。正如郝山所说,王九是商队多年的首领,他对商队上上下下的人都有不小的恩情,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处置王九,但也没有人愿意放过王九。

  余牧其实也想为王九求情,但余牧现在已经明白了这里的规矩。错就是错,错了便要受到惩罚,无论他是谁,无论他曾经做过什么,功过不能相抵,你也许觉得这有些残酷,但在这里这叫做公平。

  王九错了吗?当然错了!可他想带妻儿去中原过上好日子的初衷你不能说这也是错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心中对错的纠缠还是让他做出了这种事情。

  最后还是郝水站出来做出了对王九父子的处置。

  “九哥,你帮过这支商队很多,你也帮过我很多,但你知道规矩,做出这种事,你必须死。但没有人愿意亲手杀死你,你就和你的儿子永远留在这片大漠中吧。”郝水话语中有不忍,但更多的是决绝。

  “不,郝水,你不能把我的儿子也留在这,他只是个孩子,他还没有长大。。。”王九无助的摇着头,他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陪着自己一起葬身大漠。

  “他已经大到能够害人了。”

  郝水冷漠地拒绝了王九。

  “你真的不愿意放过他吗?”王九几乎已经死心了。

  郝水长叹一声道:“让他活着,不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别人,都是一件坏事。”

  王青还是紧紧扎在王九的怀里,让人看不清他眼中是否闪着仇恨的火光。

  王九请求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们帮忙。”

  郝水道:“你说吧。”

  王九道:“请你们不要把我做的事说出去,也不要告诉我的妻儿,你就说我们俩是被沙暴吹走的。不然,不然她们就没有脸再活下去了。”

  郝水道:“九哥,我也想答应你,商队里其他的人现在都可以答应你,可这件事你只要做了,终有一天是瞒不住的,我们现在就算答应了你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我答应你,我会带着嫂子和侄女去一个很远很远的村子,在那里把她们好好安顿下来,你的这份银子连同我和郝山的那一份我都会交给嫂子,至少能保证她们这几年都衣食无忧。”

  商队再次启程了,这一次好像还是和往日出发时一样平常,只留下了王九父子和商队渐行渐远,没人看见郝水偷偷丢下了一把短刀。

  经过这一次意外,余牧也得到了商队的信任,他不再需要走在商队最前面开路,而是和郝水一起走在驮水骆驼的旁边。

  余牧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郝水道:“有事就直说。”他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站出来帮你说话,还把矛头指向王九。”

  余牧道:“这是另外一个问题。”

  郝水沉默了半晌,然后道:“很简单,就算是我再讨厌你,再不信任你,但如果找不出牵走骆驼的那个人,商队就会陷入危机,我不能看到这种情况发生。还有就是,就是我很早就发现九哥他变了。九哥是最早做商队去中原闯荡的,我们兄弟俩加入的时候九哥还警告过我们不要被中原的花花世界迷了双眼,要记得我们的家永远在这里。这两年我却经常从九哥嘴里听到他说中原的好,甚至不知不觉就说出西域不如中原的话。那是我就知道,其实九哥的心已经被中原的繁华迷住了。其实九哥说的是对的,中原比西域好的地方有太多。我相信九哥一直是爱着这片土地的,但你也不能要求他在一次次见过中原的繁华与诱惑后还和当初一样深爱着这片土地。”

  “那你呢?”余牧问道。“你以后会不会也变得不再如当初那样深爱这片土地?”

  “也许吧,说不定我会变得和九哥一样。”郝水没有坚定的回答,但这个回答却足够真实。

  郝水道:“说吧,你想问的那个问题是什么?”

  余牧道:“其实从刚进入商队的时候我就发现,王九虽然是商队的首领,但有时候你的威信却比他更高,说话的分量也更重。”

  见余牧说起这个,郝水不禁有些唏嘘。“我在商队里的地位是九哥提携的,若是没有这件事的话,估计两三年后九哥就会让我成为商队新的首领,没想到他现在。。哎。九哥他是个很好的人,待谁都很好,谁开口请他帮忙他都会答应。他有句话老挂在嘴边:能帮的忙就帮,能交的朋友就交,朋友就会帮你的忙。”

  想到刚开始碰到王九时他所说的那番话,余牧也叹道:“是啊,他确实是个好人。”

  三天后商队走出了大漠。他们把从中原运来的茶叶,丝绸等货物沿途卖给了各个村子,最后他们回到了自己的村庄。

  在郝水家住了五天后,余牧踏上了前往雪山的路。本来他只打算歇息一两天就启程,可没想到表面看上去有些冷漠的郝水如此好客,硬是把余牧留了五天。

  临行前郝水亲自把余牧送到了村口。

  余牧取笑道:“我没想到你是个这么热情好客的人。”

  郝水笑道:“人不可貌相,这不是你们中原的话吗?”

  余牧道:“的确如此。”

  郝水将一个包裹递给余牧道:“自家蒸的沙枣馍,带在路上吃。”

  余牧接过沉甸甸的包裹笑道:“太多了吧,我怕路上吃不完。”

  郝水摇头道:“你以为从这里能看到天山就代表着你离它很近?其实它还远在数百里之外。”

  余牧看向天边的天山道:“现在还没有下雪,怎么天山就已经是白色的了?”

  郝水道:“天山山顶上的积雪终年不化,只有山腰以下的雪会在每年的春天化作雪水流入河中。”

  雪山,沙漠,戈壁,荒原。

  想到这些余牧感慨道:“真是不到西域不知天下之大啊。”

  郝水拍了拍余牧的肩膀道“上路吧。”

  “保重。”余牧抱拳道。

  “保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