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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

    这是一九九零年春节年三十的夜晚。北风呼啸,天空中飘洒着细细的雪粒。干冷干冷的,人在屋内也还能感觉到的冰凉。此刻,张保利及儿子、孙子在昏暗的电灯光下喝酒。桌上的四个小菜有:花生米、炒鸡蛋、凉拌藕,还有一道淮北农村最地道的萝卜粉丝炖大肉。张保利坐在上位,儿子张计划,孙子张军分别坐在两侧。张保利端起酒盅一口喝下,睁着一双细小的眼睛,阴毒地说:“咱们和赵安邦、赵保国的仇恨是不共戴天!”

    “老爷——都什么年代了,现在粉碎四人帮多少年了,三中全会让咱发家致富。咱就想发家致富的事。”孙子张军笑嘻嘻地说:“别说什么仇不仇的事了。

    “小军,你奶奶的死就算白死了?当年,可是他赵保国的爹赵安邦造反,把你奶奶批斗死的。他赵保国当时十六七岁也参与了,当年也差点要了我的老命。你奶奶给人跳大神,我给人看阴阳宅,不都是为了混口饭吃的吗?他说我们是巫婆神汉,还说我们家有四旧的东西,硬吊了我们两天两夜,我熬过来了,你奶奶却没有挺住,去了。张保利的声音哽咽了。

    “那时候是形势所迫,别说是你,上头的那些大官,整死的整死,还有被整得半死不活的。张军不以为然地说:“算了,上头让咱向前看,搞发家致富,冤家路窄变成冤家路宽吧。”

    “不行,咱们毕竟死了一条人命。小军,你不记住这个仇恨,就不是张家的子孙,就是没有血性。俗语说:“有仇不报非君子,忘恩负义是小人。”但孙子听了老爷的话后,还是不以为然,待他刚要发话,爹弯眼乜了他一下说:“你老爷说的话没错。这个仇咱们应该记住。今天赵安邦有哮喘病,也是活不了多久。只是他的儿子赵保国——。”

    “当年他那个小兔崽子也跟他爹一起造反起哄,还打过我,我一辈子都不能忘。”张保利咬牙切齿。说着,便走进屋内,拿出两个桃木人来。“看看,这个桃木人我都刻好了,马上去他老祖坟埋了。我敢说,不出三年,他家必有血光之灾。”

    “这是迷信!”孙子张军撇着嘴说。

    “你要有血性,要有志气,不能认贼作父。”父亲教育儿子。继之对爹说:“爹,来日方长,瞎子吃饺子肚里有数就行,俗语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咦,我说,赵保国今年秋天的拖车出事了,要是汽车那就出大事了。俗语说,与人不睦,劝人盖屋;与人不和,劝人养鹅;与人有过节,劝人买汽车。”张保利抖动着山羊胡子,来了兴致,一对小眼睛,流露出得意而兴奋的光芒。

    “你什么意思?”张军不解地问。

    “这可不是小事。先说与人不睦,劝人盖屋:意思是没有钱怎么去盖屋?那就得借钱;借钱盖屋了,就不能在商业、生产上发展了,日子就不好过,不能过上富裕的日子。与人不和,劝人养鹅呢?一是鹅会糟蹋人,那就会得罪人。再者,家有万担粮,不养脖子长;养了这些家禽,就会主家败,不富足。与人有过节,劝人买汽车呢象赵保国那样的好酒,又是慌忙星的性子,他开着汽车能不出事?开汽车的那骑的是老虎,它能吃人,也能吃自己。开拖拉机都出了事,更别说开汽车了。

    “是——这么个道理。”儿子张计划点头赞同。

    “哈哈,就得劝他买汽车。他要是缺钱,咱们借给他两千。”张保利激动万分,兴奋异常。自以为有了新发现,新创造,犹如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人家即使买了汽车,也不一定出事。开车的司机多得是,人人都出事?”张军鄙夷地看着老爷。而老爷不服气地瞪着眼说:“你小子知道什么?驾驶员司机出的事还少?再说,以赵保国喝酒的那个样子看,做事慌里慌张的,百分之百的出事。我说了算,就劝他买汽车。”

    “老爷,咱爷俩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我告诉你,人赵保国已经说过了,过罢年就买汽车。我呢,也打算办贷款买汽车呢!”张军站起身子,语音宏亮,惊得老爷张大了嘴巴。他说:“好,我敢跟你打赌,我不死就等着看,您买汽车都得出事。”

    “好,好。老爷,你赌什么?你输了,你把你的那尊金佛像给我,你敢吧?你不是说给俺大爷的儿子福娃哥的吗?因为他是长孙?咱要赌就赌它。今后你不能给他就得给我了。”张军来了兴致,较起了真。

    “行,咱爷俩赌一把,就赌那金佛。当年为了这尊金佛,赵安邦没有把我整死。他说我有四旧,整神汉巫婆是假,冲这尊金佛是真。我可是打死没交。”张保利的窄脑门,尖下颌,小脸膛冲满了气恨。只见高大魁梧英俊的孙子剑眉一挑,豹眼圆睁,兴奋地说:“别扯以上。就说你赌那尊金佛吧?”

    “怎么赌?赵安邦的儿子买了车要是不出事,我把那尊金佛给你?”张保利饶有兴趣地说。“对,对,就是那个意思。”孙子不耐烦起来。“好好,只要他买了车,我看他必定是家破人亡鬼吹灯!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张保利和孙子张军勾起了小手指头,张计划在一旁看着他们爷俩的模样不由自主地乐了。

    这时,村里时不时地响起了鞭炮声。

    这样吧,我讲个故事你听听。

    “什么故事?”张军好奇地问。

    “你们听说北面罗庄有这么回事吗?”张保利捋着山羊胡子对儿子和孙子动着三角眼神秘地说:“这事有点儿神乎乎又有些稀奇古怪。”

    “什么事?”张计划及张军好奇地伸长了脑袋。

    “听说,三年前,背面罗庄的一个小媳妇穿着一件白底兰花的褂子去赶集。经过一个算卦的挂摊跟前,算卦的先生打量她一眼说:“大姐,你不要走,我给你相一相面。”可那小媳妇说:“俺不信这个,俺也不相面。”说着就要走,那位相面先生:“都快要死的人了,还不相面?”这小媳妇一听,很恼火地拐回来质问相面先生:“你说得什么话?俺和你前世无冤今世无仇,你怎么咒骂俺呢?”相面先生认真地说:“俺是照你面相说的,并不咒骂你。从你的面相看,你近几天有灾,这灾难还不小,有血光之灾。”“你———。”那女子一听,心里害怕了。便问:“你说怎么办?”“依俺说,我给你破。”“怎么破?”那小媳妇问。“破你的血光之灾,你得给俺十元钱来。”那相面先生说。

    “这明显是想骗人钱的。”张军不平地直叫嚷。

    “你听我说。”张保利摸着山羊胡子眯着三角眼慢条斯理地说:“那女子听说拿十元钱后就要走,那相面先生说:“是十元钱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这样吧,你给我五块钱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女子一听这么严重,当即就说:“你说怎么个破法,我再看给不给你钱吧。”那相面的先生说:“你穿的这件褂子不吉利,我看你那里面还有春秋衫,你到一个岔路口,把你的这件褂子脱下来,铺在路上,你转脸就走,这灾就破了。这——什么意思?俺好不容易卖了个山羊羔子,我这不是白扔了吗?”“不,你只要把褂子铺在地上,自然有人拾,就是你的替死鬼了。你跟着打听,谁穿了你的褂子,谁必将被汽车轧死!

    “啊,被汽车轧死,真有那么准?”张军惊奇地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