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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出狱

    宋霆谕到袁家时,虽说袁家开了大门,袁承远带着几个儿子尽数出来相迎,却各个神色有异,尤其袁承远,几天之内就憔悴了许多,远不及当初未央殿对峙时那样咄咄逼人,而他其中一个儿子一身素色,不是孝服,胜似孝服。可别的儿子却仍旧披红着绿,整个府上也没有太多悲伤的气氛。

    袁家不愧是清贵人家,府门虽显得陈旧斑驳,可仔细看,乃是陈年老物件,里面青砖黛瓦,丝毫不显富贵繁荣,自有一股清雅幽静之意。一般人家见贵客都是大堂,袁家却只在一清幽小院,院内只是一竹一椅,聊作点缀而已,里面几把椅子都是竹制,茶壶茶杯也都是红泥烧制,却挂了一副前朝名家的歇山候雨图,根据宋霆谕的经验,那是真迹,只这一幅画,就价值连城。

    宋霆谕也不知该说这袁家是清雅脱俗还是沽名钓誉,在她看来,雅过了头也未必不是大俗之物。

    袁承远邀宋霆谕坐在主位,他的几个儿子在下面陪着。

    “本想悄悄来探望大人,没想到还是过于兴师动众,打扰大人清净了。”宋霆谕寒暄着。

    袁承远摆摆手,长叹一声,对宋霆谕的敌意倒不大。

    “大人这是怎么了?似乎比前几日还憔悴了不少。”宋霆谕表现出了几分关心。

    一切情形被宋霆谕看在眼里,袁承远自然也不好藏着掖着,索性道:“不算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个妾室昨晚病逝,叫殿下看笑话了。”

    宋霆谕做了然状,笑着劝道,“是这么回事,大人不必忧心,改日有才貌双全的女孩子给大人送来几个就是。”

    袁承远眼角泛红,拿着茶杯的手像承受不住这岁月侵蚀一样长满了褐斑,微抖,“不是这么回事,这个妾室,十四岁跟着我,一直小心翼翼的伺候,也为我诞下一子,到如今快五十年了,陪着我从青州到京城,一起奔波劳碌的时间竟比夫人还多些,而今忽然病逝,叫我怎么不难受。”

    宋霆谕听罢,看了看那个衣着素净的年轻男子,想必他就是那位妾室的儿子,至少从容貌和气质上,算是几个兄弟里比较出色的,长叹一声,“原来是这样,袁大人之痛,小王明白。”

    袁承远苦笑,“殿下虽说尊贵,到底年轻,如何能懂相伴一生休戚与共的情谊。”

    另外几个儿子面色明显不善,他们的母亲,也就是正牌袁夫人还活着呢。

    宋霆谕也不急,慢慢撇清茶沫,“我也有一心上人,如今,要离我而去了。”

    “哦?”袁承远一怔,“殿下也有心上人?”

    “都是凡人,哪能不动凡心?我自小与季家公子定亲,可那时毕竟年少,不懂事。后来遇上一位公子,他家世普通,从小体弱多病,十四岁父母双亡,寄养在叔叔家,奈何叔叔婶婶却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很是厌恶他,对他非打即骂,两个堂弟也仗着身高马大时常欺侮于他。我曾亲眼见过他寒风之下被整晚罚跪,若非我会功夫,给他弄来了些热水,只怕当场就要冻死。还曾在他堂弟不顾纲常打骂他时救过他,两次!足见这一家人恨他到什么程度。”宋霆谕目光悠远,似乎陷入回忆,“即便如此,他仍温和待人,拖着病体经营商铺,只为有朝一日能够离开叔父家,自立门户。”

    袁承远也跟着听的愤愤不已,“如此叔父婶娘,当真可恨,无论上一代有什么恩怨,何至于牵连幼子?如此肯上进之人,殿下何不把他救出火坑,也算是成全了他。”

    宋霆谕低头,脸上微红,“许是我也年轻吧,对他动了些情谊,因我多次救他,他也对我……”

    “这——奈何殿下与季家已有了婚约,您莫不是想退婚?”袁承远眉头拧成川字,倒不是吃惊宋霆谕想要退婚,年轻人就爱为些情情爱爱要死要活的,而是觉得特意跑来袁家说此事,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宋霆谕摇头,“不是,本来他已经答应,只要能在一起,愿意不与季家舅舅争,只无名无分陪在我身边就好。”

    “男子汉大丈夫,这样的确为人诟病。”袁承远不喜欢吃软饭的男人。

    “旁人耳朵里,或许是他想攀附于我,可他毕竟有自己的产业,离开叔父家后,娶妻生子、富足生活还是很容易的。”宋霆谕补充。

    “这么说,他倒是真心诚意。”

    “可我不能那样让他受委屈,他这一生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前几日,太妃已经去他家以侧王夫之位求亲,他叔父已经答应。”宋霆谕神色黯然。

    袁承远明了,“殿下是想效仿当年瑞王?”

    “本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既然遇上了,与其辜负,不如两全其美。季家舅舅已然同意,还是他去游说,太妃才肯出面。”宋霆谕解释。

    “若他们都愿意,倒也未尝不可。”袁承远思索着说,“如此事情已经完满,怎么刚刚殿下说……”

    “只因这位公子的堂弟是个恶人,所做之事连累家人,连他也未能幸免。”

    “自我朝开始,甚少株连,他一介平民,能犯什大事要株连堂兄——”袁承远豁然明了,最近京城最大的案子,岂不就是袁家的哪一桩!

    几乎同时,宋霆谕起身,弯腰行礼,“此人便是姜家姜去扬的侄儿,他并不曾参与过姜去扬的生意,更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只不过因为他姓姜罢了。”

    袁承远冷笑,“我就知道,殿下无事不登三宝殿。”

    “姜公子有情有义,霆谕绝不能在此时任他自生自灭,无论如何也要为他争取一线生机。”宋霆谕继续道。

    “姜家所犯乃是国法,殿下来找老头子我,又有何用?”袁承远道,再也没了刚刚听故事时的同情悲愤。

    “姜公子并不曾为姜去扬一家所犯国法获得任何好处,他这些年的吃穿用度都是来自他父母遗产,甚至还屡屡遭他们为难,如此无辜之人,霆谕觉得不该受牵连。按我朝律法他确实罪不至死,霆谕只是想来为他说几句话,使袁家莫要误会他才好。”宋霆谕说的话又缓和了一些,“此人绝非与姜去扬等人同流合污之辈。”

    按国法姜彦虽罪不至死,可那不过是嘴上说说,袁家真会平白放过他?谁出来鬼都不信。再说活命并不是宋霆谕想要的,她必须给姜彦一个至少清清白白的身份,才能有希望让他以后成为皇后。被治罪的犯人,是永远坐不上那个位置的。

    “殿下说那姜公子无辜,难道我小妹就白死了?”袁承远长子袁冶问。

    宋霆谕仍旧不急不缓的回答,“袁小姐之死自然有害他的人付出代价,从掳走她的春生阁打手,到经营春生哥的姜去扬一家,甚至对袁小姐下手的几人乃至太子,都是罪有应得,相信陛下也不会轻易饶过他们。然而姜公子并未参与此事,只因叫姜去扬一声二叔,就要跟着被治罪,又何尝不无辜?”

    “这……”袁冶一时语塞。

    “害我妹妹的是太子,掳走我妹妹的又是殿下的……亲戚,这……”又一人开口。

    “掳走袁小姐的姜去扬一家,霆谕绝不袒护,实际上,姜去扬已经因为刺激过大死了。至于姜公子,就算与我并不相识,了解情况后,我也要为他争取一线生机。相信袁小姐在天有灵也不愿牵连无辜。”宋霆谕继续道。

    袁承远深吸口气,阻止了儿子们继续发问,木讷的坐下,终于再也掩饰不住沉沉的暮气,“老臣老了,只想安度晚年,不想临了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们袁家自诩读过几本书,不是无理取闹之辈。那个姜公子,毕竟不是主犯,袁家可以不追究他,不为别的,只为殿下明明可以暗度陈仓,却没有欺骗袁家,反而屈尊降贵,亲自为他求情。”

    “多谢袁大人。”宋霆谕心满意足,一颗心终于放下,“大人不计前嫌,霆谕铭记。”

    袁承远像哭一样笑了笑,“是殿下深明大义,袁家也万万不愿做了那小人。”

    ……

    随后宋霆谕又问了问袁承远近日身体如何,劝他不要太过悲伤,又了解了袁承远几个儿子的情况,就准备起身告辞。

    “殿下,”宋霆谕已经告辞,几乎快要出门,袁承远忽然叫住了她,“若一朝风雨飘摇,袁家或可与您同舟共济。”

    宋霆谕大受震惊,怎么就——

    “求之不得。”但表面宋霆谕依旧镇定,只挺了挺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更高大一些。

    送走宋霆谕后,袁承远和几个儿子又聚在刚刚的屋子。

    “爹爹,怎么忽然……”

    “袁冶,你说一个帝王最重要的是什么?”

    “心怀天下?勤政爱民?仁慈之心?”袁承远长子袁冶被问的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