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家经营着一座茶楼，位于祁阳镇西头街口，对面便是祁水湖。

    老板名叫公孙瑞，他的妻子叫秋霜，洛秋霜。

    公孙凌却不是夫妇两人的亲子，他本姓陆，自小父母双亡，才被公孙夫妇收养。当然，这些事外人并不知晓。就连公孙凌自己也对亲生父母知之甚少，对他们的印象仅停留在祁水湖北岸深山中的那一方墓碑上而已。

    当晚，夜色渐深，公孙凌洗净身子，换了套衣裳躺在床上，浑身酸痛，脸上尚有两块淤青，白天和大庄打架，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他心里还在盘算着改日大庄若是来挑衅，定要狠狠揍他一顿，让他永远都不敢嚣张！

    这时一个细眉大眼的妇人推门走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少年看了看她，唤道：“娘。”

    落秋霜瞧着儿子有气没力的模样，好笑又无奈。

    “来，把药喝了。”

    公孙凌起身一口灌下药汤，又重新躺下。落秋霜坐在床边，微笑道：“就算大庄欺负了小荷，你也该回来告诉爹娘才是，不应该和他打架呀。”

    公孙凌黑亮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恨意，哼道：“我生气，他凭什么能欺负别人。”

    落秋霜轻怕他胸脯，“好啦别生气了，他们不是已经赔钱了吗。”

    “娘，庄老板为什么那么怕我爹？”

    落秋霜脸色微变，不自然地笑了笑，“他···因为庄老板打不过你爹呀。好了赶快睡觉吧，别净想些乱七八糟的。”

    公孙凌嗯了一声算是答应，落秋霜起身吹灭蜡烛，轻轻退出门去。

    屋子里窗叶半开，明亮的月光倾洒而入，公孙凌回想起白日的情景——公孙瑞只用一只手按在老庄肩膀上，就叫他立刻服帖下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爹爹何时变得那么厉害了？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一种解释，就像娘亲说的那样，老庄外强中干，不是他爹的对手。

    倦意上涌，不知不觉，他熟睡过去。

    街边灯火逐一熄灭，整个小镇也陷入了沉睡。安静的夜色，笼罩大地。祁水湖温和平静，那波浪声里似乎都带着一种催眠的意味。

    少年房间的隔壁，公孙瑞辗转难眠，一种莫名的预感不断在心里萦绕。忽然他睁开眼，望向窗外凉薄的夜色，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了？”躺在旁边的落秋霜握住她的手，淡淡问道。

    “没什么，只是睡不着。”

    落秋霜柔声道：“在担心凌儿的事吧？”

    公孙瑞重新合眼，两人沉默许久。公孙瑞缓缓道：“我们不能瞒他一辈子。”

    落秋霜道：“凌儿平日虽不大爱说话，但我能看出来他对自己的身世是很在意的。但是···你忘了陆大哥说过的话么？”

    “我没忘，他想让凌儿平静的过一辈子，远离那些纷争。”

    “我们今天还能活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好孩子，有什么不知足呢。”落秋霜把头枕在他肩膀上，身体紧挨着他。“我只想今后平安度日，我们一家人永远都不分开，等凌儿再长大些，我们就给他讨个媳妇，或者，让他自己找一个喜欢的姑娘也行。”

    落秋霜忽然笑了笑，续道：“不过以凌儿的性子，恐怕就算有心上人也不绝肯说出口的。”

    公孙瑞抱住妻子，他何尝不想像她说的那样，过平静的生活？可是，即使十六年来一切都很安定，他却从来没有真正心安过。

    哗~！祁水湖突然传出巨大的浪潮声，公孙瑞身子一僵，蓦然睁开双眼。

    哗啦~！一浪未落一浪又起，向来温和的祁水湖竟在瞬间波涛汹涌！狂风贯入屋子里，窗叶哐啷一声，重重合上，又被猛然吹开。

    夫妻二人同时翻身而起，落秋霜脸色发白，颤声道：“湖里面···”

    公孙瑞一把掀开床板被褥，露出床板下的暗格，暗格中并排放着两柄带鞘长剑。二人对视一眼，这一眼之中，似有万千话语。

    “我先出去，你看看凌儿。”公孙瑞抛下这句话，掣出长剑，纵身跃出窗外，夜空里铮然一声响，湖面上划过一道赤芒，在滔天巨浪中穿行。

    落秋霜伸出手，紧紧握起剩下的那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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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凌在睡梦里，被风打窗叶的声音惊醒。他半梦半醒地躺在黑暗里，一动不动，耳中满是祁水湖狂躁的涛声。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感到很失落，很害怕···所以他一直不动，不敢动。

    “凌儿，你醒了是么？”落秋霜不知何时进到房间里，公孙凌浑身一个激灵。

    “娘···”

    落秋霜站在门前，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少年失神地看着她。

    落秋霜轻声道：“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娘告诉过你，如果有坏人追你，该怎么办？”

    公孙凌喃喃道：“我要跑，跑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落秋霜似乎微笑了，只是那笑容太模糊，让公孙凌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