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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宋富贵de小时候

    宋湘童年其实挺普通的,上幼儿园之前都在跟江迹在后花园里埋土堆泥人,上了幼儿园以后每天背着小书包和江迹在学堂里抢板凳,午休也是头顶头睡觉,周末玩疯了弄脏了一身泥土,回家怕挨骂就互相甩锅。

    上小学以后,宋湘妈妈升职了,更忙得不行,偶尔有空再管自家女儿的时候,已经发现小姑娘背着书包开始背诗文了。

    这之前都很普通,除了比其他小孩少了一点父母陪伴的时间,就没什么两样了。

    宋湘把江迹放在床上,又收拾好被子,帮她脱了鞋袜,用热水给她擦手擦脖子,免得汗黏黏的不舒服,江迹没睡觉,就这样盯着她,脸颊红红的,眼神要哭不哭。

    “别这样啊,你是有什么喝酒后遗症吗?”宋湘说。

    第二个流程就又开始了,江迹又开始想念白清。

    所有清醒时候不敢想念的,埋在心坎里的这时候都显得格外明显。

    “宋湘”她盯着宋湘,一遍遍的喊:“宋湘,宋湘,宋富贵,富贵儿,贵哥,湘湘,阿湘…宋湘”

    宋湘知道她在喊谁,她从来不叫自己阿湘,但是每次喝醉就会在无限循环的呢喃里加上这一个称呼,江迹叫白清阿宅,但她不说。

    宋湘很难理解江迹的情感有多深,她常常可惜这段莫名而来的感情,她在每个寄往营中的信件背后都写上江迹安好,那边似乎就会跟着安心。宋湘不知道她们之间到底什么才算可惜,感情会被消磨,但是习惯不会,譬如江迹会欲盖弥彰的喊阿湘,实际在一遍遍喊白清阿宅,又譬如白清会和宋湘来往信件,只为了看那一句江迹安好。

    她们俩会让江迹想到那抹艳丽的红色。

    打破她原本对家庭定义或者原本生活的嫣红裙摆。

    那年夏天,外头的蝉鸣吵得耳朵也发疼,香樟树上落了果子,干瘪的枯萎圆果在盛夏做了泥土的饵料,等着来年再复生再绽放成一朵白色的小花。

    可能是命运的齿轮在转动,那天热的离谱,宋湘卧室的空调还偏偏坏了,她满身汗水,小身板被热的泛红,额前颈后的发丝都湿淋淋的滴水。从她家阳台往下望,泥水坑里蓄满脏水,吵嚷的人群混着脏话,不知道在吵什么。

    她走到门外楼梯口,那儿的通口会吹来凉丝丝的风,搬了个小马扎,手里拿着语文课本。宋湘坐在马扎上,空着的手握着一瓣西瓜在啃,红色的汁水沾的满手都是,她丢瓜皮的时候顺带甩了甩水渍,一不小心弄脏了身上的白色短袖衫,盯着胸口的红色汁液,犹豫了半秒,囫囵将衣摆团成一团,擦干手上的粘腻感,顺带抹了把嘴角,干脆利落的脱下来丢在洗衣篮里。

    身上的脏了就要穿干净的,她回卧室穿了一件背心,袖口很宽大,再坐回去,风会灌进去,滚热的身体好像也凉快了一会儿。

    那抹红色身影上楼梯的时候她在干什么呢?她在背诗。

    “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

    她站在那儿,那艳丽的颜色就自己闯进来,裙摆像蝴蝶翅膀一样张扬,边裙连线头都没有,如海藻一般亮丽的长发,在摇曳如波浪层层荡起涟漪,她说:“你好。”

    宋湘背道:“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没有看见妈妈歇斯底里,也没有看见父亲面带愧疚,他们之间如同被强行拼凑的一对积木,看似密不可分,实则摇摇欲坠。

    那女人的烟雾缭绕凌散,红唇一张一合,烟灰很礼貌的戳在烟灰缸里。宋湘家里没有人抽烟,那小圆的烟灰缸还是女人自己带来的。

    宋湘靠在门后,看着三人对坐,楼梯口的风从背后往上灌,外头蝉鸣还在叽叽喳喳吵嚷,这会儿好像没那么热了。

    她听见爸爸说:“我品行出了错。”

    妈妈只是把宋湘叫过去,漂亮的眉眼没什么生气一样,语气也冷:“宋正则,你自己选。”

    宋湘就看着妈妈提着行李箱走了,爸爸跟着那抹嫣红离开,她在客厅还站在原先妈妈座位旁边,有些失神有些冷。这时候江迹弄碎了她的窗子,从隔壁伸出头来:“宋富贵儿,出来玩儿啊!”

    “兔崽子你又把人家窗子砸碎了。”老江在后头气的跺脚。

    宋湘像握住了一条救命的绳子,她快步往窗边去,玻璃碎渣被踩的嘎吱响,玻璃划片弄得她脚背一条条的伤口,往外丝丝密密的冒血,宋湘趴在碎裂的窗边,手压在尖利的窗口上,不太疼,明明从阳台的小道就能过去,但是她对江迹喊:“来接我!”

    那时她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模样,江迹和她对望,她脸上全是眼泪,手心扎出来的血顺着窗沿往下掉,她身后是一地碎渣,像被囚禁在滕楼的姑娘,穿着易碎的裙子,站在窗口往外求救。

    那天江迹没说什么,老江一个糙汉子,捧着宋湘的脚,小心翼翼的消毒上药,像对待易碎的文物一样严肃,睡觉前老江说:“父母是无法选择的,成年人犯的错误小孩子不需要承担,你爸爸只是爱上了别人,并没有失去做你父亲的权利和义务,你同时要允许妈妈在这时候脆弱。”

    “只要我在,永远欢迎你来这里,江迹是你的姐妹,我和她哥哥江淮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出乎意料的,那天宋湘没有做噩梦,她梦见花园,梦见城堡,像睡在童话故事里一样。宋湘爸妈一走就是两个月,留下的卡每个月会汇款,她那天以后依旧在家里睡,每天照常去叫江迹上课。

    宋湘的座位在后排,靠近过道的窗子,她透过窗子,先是看见水泥砖的长廊,然后才是郁郁葱葱的榕树顶,她曾经一度不喜欢这个位置,更喜欢另外一边的位置,那儿的窗台能照进阳光,有风的时候会把厚重的窗帘吹起来,柔风打在脸上,她能微微眯着眼看着后山上结果的桑葚树,能让她有一种小说的朦胧感。

    【我在书上看见花,但我知道那花不是我的花,只是恰好途径了它的芬芳。】

    宋湘在草稿纸上写下这句话。

    宋湘家里出这事儿的时候,正好是初三,学业重,教材卷子资料能垒砌得比半个身子还高,一早背桃花源,中午写方程式,晚上还要念单词。宋湘后桌走的那天是一个雨天,她早上没来,下午去了一趟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敲了敲宋湘的窗子,她抬头看她,后桌笑着说:“我要去北方了。”

    “去念书吗?”宋湘问。

    后桌捏了一把宋湘的脸:“去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