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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党委书记计夫顺和镇长刘全友在基本国策问题上犯了错误,市委书记李东方又做了严厉指示,沙洋县委认定是保不下太平镇这个领导班子了,组织部就按县委指示,开始在县里各部委局办和乡镇一级干部中物色新班子人选,准备重建太平镇班子。人选物色工作进展得极不顺利,征求意见时,几乎没有哪个同志愿意到太平镇去做一二把手。白水河乡党委副书记宁愿辞职,也不想去做太平镇党委书记,谈到后来,眼泪都下来了。有些同志本来官瘾挺大,很想进上一步,可一听说去的地方是太平镇,头马上就往回缩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组织部门的同志说:组织上既然不想要我们了,就在县上把我们直接开掉好了,不必弄到太平镇转一道手续了。还有些同志说,我们倒是想为组织分忧,可老婆孩子不能不吃饭啊,让我们去也行,工资奖金得由县上发。组织部也觉得这问题太棘手了,计夫顺和刘全友一年多没开上工资,现在的十二个副镇级也还没工资可发,专给这几个新同志发工资,说得过去吗?

    县委季书记这才想到计夫顺和刘全友过去待在太平镇闪闪发光的种种好处来,觉得这两个同志太不容易了。副县长花建设不知出于何种考虑,也在几个常委面前不断吹风,替计夫顺和刘全友说情,县委常委们专门研究了一次,集体承担了一回风险:鉴于太平镇的特殊情况,原班子暂时不动,仍由计夫顺任代书记,刘全友任代镇长,让他们戴罪立功。在这次会上,县委季书记就表示了,只要李东方和市委吐了口,这两个同志的职就别撤了,给其他处分;李东方和市里若是追得紧,再慎重考虑换班子的事。

    于是,县委季书记一个电话打过来,计夫顺又到太平镇戴罪立功了。

    真是多事之时,太平镇上已经云谲波诡了,仅仅十天时间,小动物们就快闹翻天了。镇上唯一一家赚钱企业肉兔养殖加工基地也快挺不住了,场长陈兔子一见到计夫顺就眼泪汪汪地诉苦说,这十天内六个副镇级杀气腾腾地硬“借”走了十四万,工商税务卫生检疫部门三次拉走甲级兔肉一千多斤,乙级兔肉八百多斤。更要命的是,以郝老二为首的一帮地痞流氓又开始闹事了,不准农民养殖户直接把兔子卖给加工基地,非要经他们这帮地痞转一下手。许多农民养殖户无利可图不说,更怕香没烧成惹来鬼,都灰了心,把小兔子全掐死了。

    陈兔子拉着计夫顺的手,哽噎得直抹泪:“计书记,你可回来了,这就好了,这就太好了!我知道你会回来,前天我还和郝老二说,计书记回来饶不了你们!郝老二就笑,说你栽到基本国策里去了,不但是要下台,没准还得进去哩!我就不信,杀了我我也不信!如果像你这样的书记都进去了,这世上还有公道么?!”

    计夫顺安慰说:“兔子,你别怕,也别愁,谁借的钱,我让谁来还,谁拉走的兔子,我让谁掏钱,少一分也不行!都把企业当唐僧肉,谁还敢在我们太平镇好好办企业啊!”想到郝老二那些地痞们,无名怒火蹿上了心头,破口大骂道,“我日他妈,这才几天啊,兔崽子们就翻了天了!派出所张所长干什么吃的?!”

    陈兔子眼一睁多大:“计书记,你还不知道啊?那个杀人犯郝老大回来了,张所长哪敢惹呀,躲都来不及!听说郝老大还扬言要找你算账哩!”

    郝老大是郝老二的亲哥哥,在太平镇赫赫有名,比郝老二还痞,没人敢惹,去年计夫顺一上任,就碰上了郝老大杀人案。这个郝老大仅为了一元钱的争执,捅了一个卖肉的老人七刀,不是抢救及时,卖肉老人就没命了。派出所当时不敢管,想罚款了事,计夫顺大为恼火,逼着派出所抓人立案,依法严惩。不承想,县法院刚判了郝老大十五年,这狗东西就越狱逃跑了,县公安局的通缉令一直贴到镇**大院门口,至今还残迹尚存,依稀可辨。

    计夫顺知道这人回来不是好事,镇上不会肃静,搞不好自己都有生命危险,遂当场摸起电话,找到了派出所张所长,故意加重语气通报了自己的姓名,然后,冷冷问道:“张所长,我请问一下:郝老大的通缉令取消了吗?”

    张所长说:“没取消啊,计书记,怎么回事?咋想起问这个?”

    计夫顺道:“你少给我装糊涂,这个通缉犯溜回来了,你知道不知道?”

    张所长这才说:“这我知道啊,我都派人到郝家去过几趟了,一直没见到郝老大的影子,县刑警大队那边我们也汇报了,都在积极抓!计书记,你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计夫顺哪有什么线索?便道:“那好,你们千万别大意!出了什么事,别怪我计夫顺小脸一拉,不认人!”

    从肉兔养殖加工基地出来,计夫顺回了**大院,想和镇长刘全友商量一下工作。刘全友的办公室却还关着门,显然好多天没人进来过了。问了问隔壁的文书小段才知道,刘全友仍在家里闭门思过,接到县委和他的电话后,根本没来上班。

    计夫顺骂了几句脏话,紧接着又不辞辛苦地找到了中兴路刘全友家里。

    刘全友这回表现得不错,关键的时候没往后缩,也没把责任推给他。案发之后,计夫顺想,他是一把手,这次反正逃不掉了,要死死一个吧,准备承担全部责任把刘全友保下来。刘全友却不干,说敢做敢当嘛,背地里硬是往上交了一份认罪检讨书,自己的责任一点没推,还替计夫顺担了不少事。如此一来,患难见真情了,被停职的这十天里,二人热线电话日夜不断,关系前所未有的好。计夫顺赶到刘全友家院门口,敲了好半天门,刘全友的黄脸老婆才把院门开开了,唤住了汪汪乱叫的看家大黑狗,向屋里招呼说,全友,是计书记来了,你就别再装病了。

    刘全友这才慌忙从床上爬起来,慌忙揪头上还捂着的脏兮兮的毛巾。

    计夫顺问:“刘镇,你这闹的是哪一出?咱们不是说好一起出山的么?”

    刘全友笑了:“计书记,我这又有新情况了,正要和你说呢!”

    计夫顺问:“又他妈什么新情况?”

    刘全友说:“花县长告诉我的,绝密!”把头勾了过来,很神秘的样子,“知道为什么又让咱两个倒霉分子戴罪立功的么?日他妈,是没人愿意到咱这儿来受这份倒霉罪!人家一开口就问县上要工资!你说说看,咱凭什么再白干下去?去他妈的球吧!”

    计夫顺哭笑不得:“那你什么意思?又想撂挑子?”

    刘全友脸一绷:“嘿,怎么也得算计工资呀,不给工资咱就白大公无私啊,该病就病嘛!”

    计夫顺抬手揭下刘全友又捂在头上的脏毛巾,扔到椅子上,一把拉住刘全友:“你家伙别病了,咱病不起了,小动物们翻了天了,不狠心镇镇这帮小动物,以后就不好管了,快跟我走,事不少呢!你不是向花县长表态要起飞么,快,我陪你去飞!”

    刘全友挣着,死活不干:“老计,我飞个球!你这同志就继续官迷吧,我是不迷了,撸了我的这个镇长,我到哪里都能拿上一份工资,凭什么在这里受洋罪?!老计,你要听我的,我劝你现在就回城进医院,一天也别在这儿待!谁翻天就让谁翻去!”

    计夫顺严肃起来:“刘镇,你别给我耍赖皮,这临时主持工作的决定不是我定的,是县委常委会定的,你硬赖着不去上班,不是坑我一人么?够朋友么?再说了,组织上还没处理我们,我们也得对组织负责嘛!你刘全友今天真不,我一定找机会收拾你!”

    刘全友磨蹭了好一会儿,又发着牢骚,推上破自行车,跟着计夫顺出了门。

    计夫顺满心都是事,出门后,夺过破自行车,自己骑上去,要刘全友坐二等。

    刘全友坐上去后,又嘀咕起来:“计书记,你看看,这形象不好呢!咱两个一把手骑着一辆破自行车在太平镇街上示众,更像‘倒霉分子’了!”

    计夫顺想想也是:情急之下就不注意政治了,真是很不应该的。便难得接受了刘全友一回意见,下了车,和刘全友一起推着自行车走,很亲热,很团结,也很威严的样子。为了显示自己和刘全友都不是什么“倒霉分子”,见了街上的革命群众依然不断地打招呼点头,像没发生过“基本国策事件”似的。

    革命群众真不错,比平时热情得多,都主动凑上来和计夫顺、刘全友说话。

    如此这般,不知不觉,二位领导到了兔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