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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裴忱垂下眼睫,平静的目光落在小姑娘软嫩嫩的脸上,平淡的吐出两字:“报恩。”

    空气安静一瞬,云缨挠了挠脸颊,疑惑看向他。

    报什么恩?

    见此,上方的男人神情一顿,微微侧眸看向一旁的樊胡萧,眸光冷淡。

    “咳……”樊胡萧尴尬的摸摸鼻尖,道:“原本我是准备先询问小阿缨的意愿,谁知她一见我就要大声叫唤,我怕招来皇宫禁军,便直接将她带来了。”

    听他这样说,云缨仍忘不了那天他手提染血的大刀,凶狠刺入别人胸膛的场景。

    思及此,那双明亮的杏眸中弥漫着惊慌与畏怯,她害怕,便下意识的寻找安全的地方。

    湿润柔软的目光几番流转后,渐渐落在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身上。

    他始终低垂眼眸,睫毛在苍白的肌肤上投出一片阴影,好似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

    下一刻,云缨毫不犹豫的跑上前,紧挨在裴忱身边,向着他软软的伸出双手。

    从前她都是这样朝周嬷嬷伸手,周嬷嬷就会立即笑着将她抱进怀里。

    但男人只是沉默又平静的注视着她,不动。

    云缨便扁了扁嘴,退而求次的拉住他的衣角,委屈的叫了声“哥哥”。

    她方才想起来了,在两年前的上元佳节,父皇在未央宫中设办筵席,她早早便退场回了自己的小院,却看见那覆满霜雪的宫墙上,骤然跌落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

    她强忍怯意,用那双瘦削的小手一点点将他拖回屋,在炭盆旁边取暖。

    宫中设宴人手不足,周嬷嬷也被拉去帮忙了,只剩云缨一个小姑娘在院中,茫然无措。

    后来她拿帕子轻轻将那人身上的血污擦干净,露出一张苍白冷峻的脸庞,她再一点点的给他喂了些温水。

    想到这里,云缨晃了晃手中的衣角,望向裴忱的眼神亮晶晶的,软声开口:“是你呀,哥哥。”

    被两人忽视的樊胡萧转身默默离开,有冷风倏然灌入房中,小姑娘冻得鼻尖微红,又往前靠了靠,寻着那股热源,小小的身子几乎趴进男人怀里,鼻尖萦绕着一股清冽的竹香。

    隔着衣衫,软绵绵的触感从膝上传来,裴忱垂眸注视这愈发得寸进尺的小姑娘,修长如玉的指尖抵住她的肩颈,将她往后推了推。

    “你若不愿留在这,我会派人将你送回宫。”裴忱平静开口,漆黑的眼眸像是深不可测的大海,无波无澜。

    似乎全然不在意她是去是留。

    云缨小声哼了一下,干脆一把环住裴忱的腰,小脸埋进男人的胸膛,但她手短,裴忱又穿得厚,她只能虚虚环抱着他。

    要外人看来,更像是裴忱把她密不透风的圈在怀里。

    “不想回宫,我要留在这里。”云缨闷闷出声。

    “下去。”

    头顶传来一道低沉冷冽的嗓音,云缨微微抬头,仰望着他线条流畅的下颌,眨巴眨巴眼,将他抱得更紧了,可怜巴巴的说:“我冷。”

    男人眼帘半垂,深眸中像是蒙着一层浓雾,模糊昏暗,让人看不透情绪,但云缨一点儿也不怕他。

    果然,裴忱不再管她,只伸手拿过桌案上挤满了密密麻麻字样的纸张,安静的看着。

    周嬷嬷只教了云缨几个简单的字,她完全看不懂那纸上的内容,便问:“你在看话本吗?”

    裴忱不理会她,她便觉得无趣,张了张嘴,想叫他派人去宫里跟周嬷嬷说情况,但捱不住困意袭来,眼皮逐渐沉重。

    等裴忱处理完事务,才发觉怀里一片温软。

    云缨的睫毛纤长浓密,随着轻柔的呼吸一颤一颤的,像振翅欲飞的灵蝶。

    雪白的小脸由于长时间埋在他的怀里,闷得红扑扑的。

    小姑娘身子瘦小,大约是因为前几年在宫中吃不饱饭,好在骨骼生得小,这两年又吃得不少,这才养回些许,至少抱着不硌手。

    戚大娘不会梳少女的发髻,云缨一头长发只拿发带松松绑着,此时早已披散开,丝绸般柔顺的乌发盖住她小半张脸,另一截缠绕在他的衣襟上,密不可分。

    裴忱低眸看她,又像在神游天外,总之许久未动。

    直到外面传来声响,他才缓慢抬眼,伸手将怀中绵软的一小团拎起来。

    “呜……”云缨迷迷糊糊睁眼,双手不自觉的扒拉眼前的男人。

    然后被推得更远了。

    裴忱没理会云缨幽怨的眼神,目光转动,看向门框上映照出的一道身影,开口:“进来。”

    吱呀一声,木门被轻轻推开。

    戚大娘走进来,先看了眼一旁昏昏欲睡的小姑娘,才转向裴忱,轻唤了句:“主子。”

    随后,又看向睡眼朦胧的云缨,犹豫着开口:“天色已晚,我先带阿缨回去了?”

    “嗯。”裴忱随手拿起案边一本陈旧的古书,漫不经心的回应一声。

    目光落在墨黑的文字上,听到身侧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再越行越远,最后传来一道绵长的吱呀声。

    又是满室的寂静,落针可闻。

    静到仿佛能听见屋外的吹雪风啸声,还有胸膛里平稳的心跳。

    裴忱微微绷紧下颌,双眸有一瞬间失去了焦距。

    他揉了揉额角,站起身,照常去沐浴。

    一切一如往常。

    他换上一身素白寝衣,缓步走到床榻边,并未熄灯。

    月色清冷,树影摇曳。

    静谧的夜里,忽的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裴忱转动目光,落在门框上,没有起身。

    敲门声大了些许,他依旧无知无觉一般。

    门外的人锲而不舍,过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放弃,安静了下来。

    裴忱便垂下眼睫,呼吸平稳,似睡着了一般。

    低低的啜泣声仿佛在他耳边响起,他睁开双眼,眸中毫无睡意。

    转瞬,男人已经到了门边,伸手将门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