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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归来依然是少年

    第二天清早,郭远服侍完母亲用粥,见她气色已经转好,才放心担心,准备去衙门将被劫的事情了结。原以为路上还要受些波折,却发现今天有些不同,路上空空荡荡,连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都见不着。算一算五日一沐,今天是官府里放假休息的日子,做买卖的、吃酒的、出游的、办文会自然不会少,怎的今天如此冷清。到了县署门口一瞧才恍然大悟,原来城里的百姓都集中到这里来了,连附近的酒楼都坐满了人,在高低处凑着热闹。

郭远见县署门前排起长龙,求了一位老汉问道:“这位老翁,官衙门口为何是如此情景?”

“小郎君不知道?瞧你也不像外乡人。不过也难怪,这是新上任的范大人刚刚颁布的法令。”老汉将身后的鱼篓放下,眼角笑出褶子道。

“可是要审什么案子,是,是那个明园发生的纵火案?······”

“那都是老黄历了,大人自开衙以来还未休息过呢。除了平日里办公巡视,便是休沐也开放百姓去敲那登闻鼓,开始大家都不信,后来县里积攒的陈年旧案一个个被判了,才引的大家纷纷来报官。后来见人多,索性就不敲鼓了,让大家排好队伍,发下号牌依次审理。”

“有这等好事?”

“不如瞧那边?”老汉见他不信,板起脸,手朝正门一指,继续道:“范大人慈心,若是只想进去转转消磨时间,可以直接从那边走。他断案时允许百姓旁听,只要不吵闹,随进随出。”

郭远依着自己的谨慎性子,决定还是先了解一下情况,范仲淹是千古名臣不假,但是他究竟能否如史书上讲的那样,是一位忧国忧民、宽厚仁德的长者,谁也不得而知。而且即便如此,他未必就会宽宥这群作恶多端的匪徒,所以还得继续观察。

他压低帽檐,壮着胆子向仪门走去,发现沿途的差役似乎换了一批,竟一个熟人都未碰到,而且署里的建筑陈设也有些变化,仔细琢磨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感觉干净了许多。

从仪门到正堂前是一片空地,由青砖一字铺开,中间码放整整齐齐的条石,组成一个“丰”字,不算宽阔,反而衬得戒石坊高大庄严。戒石牌坊也有了变化,还是三间四柱的造型,上方作为装饰用的精美楼檐却被拆除了,石坊名也改成“明国听”三个烫金色的大字,柱脚八只抱鼓石简约达练,将整体的肃穆氛围聚集到了一处。

往两边,地上放置六只包铜的大水缸,把手上镶嵌龙头鱼尾的怪物,名叫螭吻,乃是龙的子嗣之一,喜欢吞烟,所以常出现在防火的设施上。水缸原先被周大人用来养鱼和种睡莲,一到夏天确实颇有生趣,不过如今已经恢复了它本来的功能——蓄水。

再往两侧走便到了院墙,沿着围墙共建造了六间砖房,各自独立并不相通,屋檐悬挂于围墙之外,上方有一条灰色的正脊,下边四条垂脊乃是民居里最常见的两坡顶式样,此地是六房书办的工作场所,这时偶尔有文员走动传信,显然是得了上官的命令过来值班的。

登上正堂的台阶前,立有一道石碑,底座被一只巨龟驮负,这也是龙的子嗣之一,名叫赑屃。而碑顶为负屃的石雕造型,此兽与真龙最像,鳞甲细密,须角狰狞,为石碑添出几分古朴的神韵。

碑文倒是易懂,只有两行文字,写着“尔奉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的字样。郭远不经感慨,官衙各处的细节藏着太多古人的智慧,这便是文明传承的精华,连一般百姓见了也会在不知不觉生出庄严与敬畏之感。

他带着小心跨进正堂,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正堂匾额上写着“仁恕”二字,而下方墙壁的挂画却一点也不相称。不同于明清时常见的海上潮日图,寓意光明正大或者皇恩浩荡,此时的司法还是务求公正严明,法理情之中“情”还是居于末位,而且主要针对的也是有地位的读书人,所以画的乃是山中的神兽狴犴。

狴犴又名宪章,乃是龙的第七子,专司刑狱,在出巡旗牌或是牢房门上出现的那只虎头便是此物。因为它威严无比又秉公好义,所以常常用来装点公堂的肃杀之气。

顺着狴犴的造型,视线来到范仲淹身前的三尺公案。桌脚没有雕刻任何纹饰,也未上大漆,只做了简单的抛光处理,不过质地却是上等的楠木。案上放着文房四宝和红、绿头签,绿色是捕签,用来捕人;红色是刑签,用来行刑。知县的大印却不敢放在桌上,若是遗失只怕一辈子也没法再做官了。

正堂不算大,勉强能站满四五十人,也就省去了左右耳房的位置,将青旗、伞盖、舆轿、锣鼓等仪仗一股脑放在堂上。东西两侧墙上分别写着“忠、信、义”和“礼、孝、廉”的字样,就如同现代审讯室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

台下左手边放着一张小几,由师爷负责抄写供词笔录。再往下是由皂役把守的刑具架,上面杀威棒、夹棍、刑杖和枷锁等一应俱全,只待大老爷一声令下,就可将人犯拉到中央的跪石上受刑,西边跪被告,东边则跪原告。

此刻,范仲淹的查案似乎有了眉目,郭远正好借此机会称称此人的斤两,看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贤达。

书吏先将原告的状子向旁听的百姓交代一番,原来是一件发生在戴窑堡里的人命官司。真正的苦主已经死去,现在跪在堂下的是他瞎眼的儿子。这父子也是可怜,平日里只靠阿爹打些短工维持生计,如今他一去,儿子只怕是要被饿死了,引得堂下一片哀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