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荇用指尖轻轻点着那枝并蒂的莲花，她心虚得很，动作也轻得很，生怕多用一分力气，就碰坏了这朵娇艳脆弱的金线莲花。

    叶栀缓缓眨着眼睛，苏母的话却在他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地重复着——苏荇日后一定会娶亲的，这是毋庸置疑的，苏荇娶的夫郎，也许是哪位大人娇养的公子，也许是哪位将军家里驰骋沙场的郎君，到那时候到那时候，纵然苏荇不说，苏母不提，他也理应识时务者为俊杰，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苏荇的世界里，就像一颗无足轻重的沙尘，被风雨吹散。

    他不应该坏了小姐的前程，叶栀默默想，小姐对自己这么好，他不能恩将仇报。可是，他怎么舍得呢？这是他痛不欲生十余年才换来的片刻的欢喜，他怎么会舍得将它拱手让人？

    叶栀将身下的锦被揪出一道道狰狞的褶皱，在苏荇身边盛不下他的容身之所之前，他还是想再佯装心安理得的，享受苏荇的照顾与挂念。

    叶栀垂下眼睛，默不作声地看着那朵自己费尽心思才把它藏到牡丹叶下的并蒂莲——如果自己只做一个寻常的小厮，不碍着小姐娶亲，夫人应当就不会把自己赶出去了吧？

    反正夫人说了，童养夫什么的，都是小姐的玩笑话嘛。

    而且，顾公子说了，人生得意须尽欢，他短短几十年的一声，也许只有这一会的欢愉了。

    叶栀轻声问道“这莲花有什么讲究吗？我只是从花样书上看了，觉得好看才给小姐绣的。”

    苏荇一怔，仿佛是释然地笑起来，苏荇长舒了一口气，短暂地放下心来“哦，这样啊以后不要绣这些东西了，伤眼睛，想消磨时间的话不如多看点书。”

    叶栀心虚地垂下眼睫，从善如流地答应了她“嗯，以后不绣了。”

    苏荇摸着鼻尖，一动不动地盯着叶栀的眼睛看，她总觉得那朵并蒂莲并不应该仅仅如此，可一来她并不懂这些绣样有怎样的含义，也许叶栀只是图它寓意吉祥呢？二来，她下意识的想避开那个“并蒂同心”的隐喻，感情什么的，对她来说还为时尚早，如今她只想专心念书考出功名来，能改变自己被绞死的悲惨命运就谢天谢地了。

    如果能顺带着改变叶栀悲惨的命运就再好不过了。

    苏荇轻咳了几声，佯装镇定道“那那你好生休息，我去看书，有事叫我就行。”

    叶栀却默默从榻上爬起来，披上自己的粗麻短衣，低着头一板一眼道“小姐，以前是我不懂规矩我是不能睡在小姐榻上的，也不该平白受小姐那么多照顾以后我只在外面伺候，小姐叫我我再进来。”

    叶栀说着便要往外面走，苏荇一怔，外面伺候？碧春堂外面倒是还有两个粗使的小厮，只管每天洒扫庭院，苏荇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清，苏荇瞅着叶栀细瘦的四肢，这还是自己每天好吃好喝将养出来的，要是真出去干粗活，叶栀能不能活过三个月也是个问题。

    苏荇叫住他“等等，我没让你出去！你风寒还没好呢，瞎逞什么能？”

    苏荇摁着叶栀的肩膀强迫他坐在椅子上，把一碗刚熬好的药塞进他手里，苏荇不容置喙道“我让你呆在这好好养病，不想睡床上就不睡，多大的事。”

    叶栀皱着眉，小口小口喝着滚烫苦涩的汤药，苏荇顺手把蜜饯喂到他嘴里，叶栀却将头一扭，躲开了，苏荇只得把蜜饯放到他掌心里，叶栀含着酸甜的蜜饯，一边唾弃自己的贪得无厌一边坐着徒劳无功的挣扎“不行，夫人说我只是寻常小厮，不能和小姐同处一室”

    苏荇大手一挥，干脆利落地给他升职加薪“升你做一等小厮，是这么叫吧？以后我的笔墨纸砚，书本画册，统统归你管了，好生留在屋里就是了。”

    叶栀一边小声嘟囔着“不合规矩”一边小心翼翼抬眼观察着苏荇的神色，看见她眼中的笑意便心安理得地接下来这个任命——只要能呆在小姐身边，什么规不规矩，就是被人指着鼻子骂浪荡他也不在乎了。

    叶栀破罐子破摔地想，干脆就当个勾引小姐的狐狸精好了。

    然而这个想法才刚刚冒头，就被他自己骂了回去——你自己当狐狸精就算了，你让别人怎么看小姐呢？你怎么能坏小姐的名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