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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绝对正义

    大军一路向南,入眼皆是疮痍。

    越是接近城市,破坏越是严重。

    所过之处,黑瘦的朝鲜平民稀稀拉拉面无表情的站在官道两旁,杵在水田当中,只盼着这些天兵天将快些通过,快些消失,他们才好继续劳作。即便日复一日,毫无念想,起码也能少受无妄之灾,填饱肚皮,继续活着。

    只有沿途官吏的表情还算生动,不过也仅仅是源自畏惧的做作谄媚而已。

    平壤,黄州,开城,汉阳,俱是如此,无一例外。

    李沐坐在汉阳野外的小丘上,看着远处不久前被倭人炮火弹矢砸得千疮百孔的低矮城墙和那已经垮掉大半的不同于中原风格的翘檐门楼,心头泛起一阵悲哀。

    还有多少年?300年吧?还是一个甲午年,这里又将遭受到同一个凶残敌人的炮火蹂躏。而身后那个天朝大国亦迫不得已再次加入战端,最终因为自己的无能,让号称世界第六的海军被一个蕞尔小国击败,而后被步步蚕食,即使改朝换代依然抬不起头来,丧师辱国五十年。

    没道理啊。穷也就罢了,富了还被锤成那狗样。搞个屁啊。

    管他的。老子又不是什么神人,也没投胎到什么帝王之家,名臣名将纳头便拜。上辈子一个钻书堆的,这辈子一个穷工匠,妥妥的无产阶级,先保住自家小命再说吧。能不能改变些什么?看吧,谁特么又说得准呢。

    吐掉嘴里已经嚼得稀烂的草茎,李沐一脚踹醒身旁酣睡的王熹,一边回味着口里的清香,一边哈哈大笑着躲闪着王熹的还击,又成了原来那个撒欢的少年,往大营跑去。

    渡过汉江,便离前线不远了。去年九月大明天兵在南边的稷山以少胜多赢了日军一仗,后来担心日军攻击汉阳,便退了回来,在汉江边上部署了防御。到了年底,东边的部队在蔚山打了一仗,据说死了不少弟兄。虽然败了,可倭兵也不知道为什么,全线收缩到了海边的几座倭城。只是时不时的出来劫掠。

    比如现在。

    前军骑兵正在极远处奔驰,穿插到敌军身后,施放快枪火铳和弓箭,阻遏敌军,断其归路。但也不全力冲杀,而是留待后面的步营结阵歼敌。

    步营正在缓缓推进,接应最先与这股敌人接触退下来的朝鲜义军。

    这是怎样的一支队伍啊。几十号衣衫褴褛,满身血迹的农民,手持单刀长矛甚至镰刀镢头,只有几个人挎着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角弓。即使在天兵的拉扯下进入车阵,依然执拗地面朝敌军,似乎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要上去和倭兵撕咬,有死无生。

    李沐以前读了不少闲书,听了不少故事,但从来没有亲眼看到过什么叫做“满怀仇恨的眼睛”。直至今日,他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仇恨。

    那是没有意识的,已然失去人性的,只留下野兽一般复仇本能的一种状态。

    暴胀的青筋,充血的眼球,夺眶而出的泪水,鼻孔里渗出带着血丝的清涕,极致张开着发出沙哑嘶叫的嘴里,血液和唾液被来自喉咙里的气流带出嘴角。青的红的黄的白的体液混在一起,组成了一个令李沐发自内心战栗的色调。

    这就是对践踏自己土地,杀害自己的亲人,毁灭自己的家园的侵略者的刻骨仇恨的颜色。

    是这世上少有的,绝对正义的颜色。

    在义军们的身边哪怕只是短短的几息,李沐便已控制不住自己,只能暴喝一声,全身发力,将自己这台车推得更快。

    快过去吧,快结束吧。

    日式火铳的铅弹击打在车前的巨盾上,发出令人恐惧的响声。

    明军士兵们死死拉住义军,不让他们冲出车阵扰乱阵容。朝鲜向导声嘶力竭的翻译明军的口令,竭力控制他们的行动。

    灭虏炮已经完成了霰弹的填装,被士兵们缓缓前推,伸出战车的射孔。

    倭兵的叫喊越来越急,箭矢和弹丸击中巨盾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绝望。

    空气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近处义军发自胸腔的野兽般的低吼和远处敌军中阵阵听不真切的呢喃。

    “脱资给给!”

    “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