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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算术

    从成都府到重庆府,延大江水道经眉州、嘉定、叙州、泸州,若是每到一座水驿都停下休息,那怕是要走二十多日。即便朝鲜军情紧急,大军倍道而行,但毕竟沿途还要吸收各州征调和雇募的部队,前后也花了半个月。到了重庆,还要完成最后一批人马的编成,于是各营才得以轮流休沐,各自出来采买粮食器用。

    李沐自然是要出来溜达的。记忆中的重庆还是那个魔幻的都市丛林,失踪的上清寺,绚烂的洪崖洞,吃车的李子坝,堵死人的牛角沱,还有深藏在陋巷的美食和完全靠不住的导航。而这十六世纪的原生态的重庆,其实更让他心生向往。

    从出发前跟吴清泉提了开办工匠学堂一事起,他就一天也没闲过。刷黑板,做粉笔,做铅笔,订本子,三四百号工匠上大课,完了二三十个骨干作头补小课。即便只开了识字、算术和制图三门科目,也是让李沐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好在这学堂只是个文化补习班性质,绝大部分工匠虽然是文盲,但也都是有手艺在身的,很多东西理论和实际相互印证,一说就懂,一通百通,反过来,还丰富了李沐自己的知识。所谓教学相长,让李沐也受益匪浅。

    如今好不容易休沐半天,李沐赶紧理了自己和营里的采买清单,和工匠们一道,进了重庆府。约好了回来集合的地方,便分头采买。和他一路的钱老头等人没到过重庆府,四处瞧着稀奇,东摸摸西看看,惦记着带点特产回家,把李沐气的,这几位真是出来旅游来了。

    “诶!嘞个死老头儿!老子屋头的东西你也敢摸。看哇,摸遭了。赔起!”

    正逛得高兴,就听到一边喧哗,李沐一看,却是钱老头几个被一群当地的青皮流氓给围了起来。

    凑近一听,原来是钱老头看见路边水渠立了架筒车,出于专业,上前看了看,摸了摸。旁边来了几个流氓非说钱老头弄坏了自家的筒车,要他赔十两银子。

    钱老头怎么可能就范,几句话就解释得清清楚楚,更极其好心和专业地说筒车上的损坏是经年磨损,筒车年久失修应当赶紧维修不然伤及邻里云云,听得围观人群纷纷点头。

    那些流氓本来就不是筒车主人,只是听到钱老头等人口音不对,过来讹外地人的,被钱老头一顿叨叨,又被乡邻指指点点,羞恼成怒之下,便要动手。

    李沐刚挤到人群前,正要出手相助,却见旁边一道赭影闪过,那流氓头头便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划出去三四步远,要不是手刨得快,抓住路边栏杆,怕是要跌进水渠。

    李沐仔细一看,乐了。嚯,这哥们,身穿紫花罩,腰佩雁翎刀,一脸“吃屎吧你”的拽相,不是成都府“北关小孟明”王熹是谁。

    还没等他叫个好,就看见王熹解下腰刀,不急不慢地走过去,手握刀鞘往下一碓,刀鞘的方头“咔”的一声砸在正在起身的流氓头头脸上,又是一声模糊不清的惨叫,让围观人群整齐一退。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没挨打的几个流氓一看阵势不对,赶忙跪地,磕头求饶。

    天下流氓都一样,能在街面上耍横的,往往跟地方衙门有所勾连。可大兵不归衙门管啊。这几天重庆府过兵,他们最不愿意遇到那些大兵,躲还躲不过来呢。好容易遇到几个外乡人,刚说能讹点钱使,就栽大兵手里了。现在知道了,这群成都府口音的大叔大爷怕是军营里的人。

    不磕头不行啊。袭击军士是什么罪,袭击军士的大爷也是那个罪。人家真要拔刀把老大砍了,随你上头是谁都没个屁放。

    那流氓头头也是,忍着剧痛,飞快爬起来,磕头如捣蒜,口称饶命,脑门上嘴巴里鲜血淋漓,看得人又惊骇又痛快。

    “杂皮!”王熹对着流氓头头啐了一口,收了刀鞘,重新把刀挂回腰间,再转过身来对着李沐,已是满脸笑容。

    “哥!”刚叫了一声,王熹又停住,手往心口拍了几拍,然后一摊手,眼睛里在说:“我这身,怎么样?”

    李沐笑得是嘴都合不拢。走上前去上拍拍下拍拍。

    “小伙子整的可以嘛~~~哈哈”

    两兄弟二十来天不见,再见又是锤人,说不出多开心。

    等看热闹的人群散去,青皮们早就跑得不见踪影,王熹才拉着李沐给身后几个同伴介绍起来。

    原来胡大可如今官居百户,军职已是把总,和王忠退下来之前一样。王熹跟胡大可进了步营,便被胡大可带在身边做了亲兵侍从,以他那个从小就会来事的伶俐性子,几天下来就成了团宠,所有人都是哥哥,所有人都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护起来。

    今日王熹跟亲兵队里的兄弟们出来采买,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有家乡口音在急急争吵分说。过来一看,竟然是自己相熟的钱老头被人讹住了。又见李沐在场,知道李沐必然发飙,怎肯让他抢了先手,于是率先一踹,过把瘾再说。

    两边人一碰,这边工匠又得了军士相助,无论如何都要自己开关,请军士们搓上一顿。于是几人找了间酒楼,要上几个特色小菜,小酌几口。

    酒过三巡,尽了礼数,无论是工匠还是军士,大家都自觉收杯,以茶代酒,叙起话来。

    几番商业互吹之后,就听王熹说他们在街上听到个乐子,又和工匠营相关,要找李沐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