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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六章 城上飞孤身索重金

    又过了一天,段云义还是没有找到,但突然之间就没有动静了。因为就在家里人正在着急时,彩叶在家里忽然接到了一个帖子。

    帖子是那天半夜里收到的,几位至近的亲友们还正在商量寻找段云义的办法。

    彩叶忽然听见窗子上的玻璃轻轻在响,先还以为是风吹砂打,但女人耳音听力确实好,她猛然感觉到那就像是有人在外面轻轻弹击玻璃。他赶紧冲出了屋门一看:只有弯弯的新月已经像镰刀似地挂在天上,把方砖铺就的天井院落里照得半明半暗,花盆影壁女儿墙与平常并无二致,根本看不出哪里有人来过的踪迹。

    彩叶偏不信就又拉着众人走到外院去问了看门人,看门人说:“我们瞪着眼哪里见到有人来过,我们几位一直都在,真是连眼皮都不敢眨一眨呀!”彩叶这才信了。

    众人又回到屋里还接着商量事情,才猛然看见一个帖子已经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桌案上,而刚才出屋时那上面原本是什么都没有的。

    彩叶赶忙叫粮店的账房把帖子念了念,大概的内容说,段云义还活着,并且就在下帖人的手里。这不是绑票,段云义在宣化欺行霸市盘剥百姓鱼肉乡民危害一方实属罪在不赦,本来还要取其性命,但念在他妻尚贤子还小的份儿上,罚大洋一千元以示惩戒。家人若报官悉听尊便,顾及后果还要三思而行云云。

    账房先生边念边打哆嗦,到后来竟然口齿含混连句不成。众人也是面面相觑两腿颤颤。忽然有人按捺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房梁,大家就刷地都跟着去看梁上,仿佛在那里还正倒挂着“锦毛鼠”或是“一枝花”。

    平静下来,有人提议立即报官,只有缉拿住嫌犯才能救出段云义;有人却提议分头去拜访黑道码头,或许歪打正着方能捋出头绪来。

    彩叶这时才显示出了她的决断和干练,她说:“这人高来高走敢做敢为有理有节,绝不是鸡鸣狗盗的寻常贼人,黑道上怕也没有真能管得了他的人,官府里那些平常警兵肯定也拿他不住。管怎么说咱的人还在人家的手里,咱们就赶快分头去筹钱吧。等钱筹备齐了再等人家的信儿吧!”众人也没有什么太好的主意,便各自分头去筹备现款。

    段云义这几天居然也会是无端漂移萍踪不定,先在河滩苇子地里呆了一天,又在山坡坟园里呆了一宿。

    这一天一宿很难熬,因为口眼都被捂严了,手脚也被捆绑起来了。在苇地里他闻见了苇叶的气味,车夫告诉他别动留神掉进水里;在坟园他蹬到了墓碑,车夫也告诉他别动小心滚下山崖。车夫自己好像也是时在时不在的。因为不大好判断出来,但是给他吃饭喝水倒也能按时按量。

    后来他就被装进了个什么毛哄哄的物件里,四周围还都散发着一股焦黄豆的香气。又不知道晃晃悠悠地过了多长时间走了多远的路,等到他被再放出来时,却是在一个废弃的砖窑里。车夫把捆他捂他遮他的东西都去掉了,还留下来吃的喝的用的东西后,他自己却顺着一根垂下来的绳子很轻盈地爬上去了,就把段云义一个人留在了那砖窑里。

    天大亮后,段云义开始平下心仔细打量起这座砖窑来:它高有两丈有余,下底大上口小,经年窑火烧炼过的窑壁已然坚硬犹如砖石。下面原来还有一条入坯出砖的通道,不知道让谁用洋灰给封死了,洋灰比砖石还要硬。段云义也死了心——想从这里逃脱,除非是生翅膀飞出去!

    段云义忽然想到应该喊一喊,万一有人经过,听见了喊声也许会过来搭救他。他白天喊了一天,回答他的只有一片烦人的蝈蝈叫。他晚上又接着喊,还真有效果,不一会儿就喊来了一双绿色的眼睛从上往下盯着他看,还回报了一声凄厉的长嚎,接着盯着他看的绿眼睛就变成了六七对。段云义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再不敢喊,但他听得见那有规律的跑圈声围着窑口竟然跑了大半夜。

    段云义又一次死了心。开始看车夫给他留下的东西:八个锅盔饼子,一铁壶凉水,一条麻袋,一把雨伞,一件厚布旧长袍——倒也算衣食无忧、风雨不惧,替他想得确实也真周全!

    段云义开始静下心来想一想,这些年来他什么都没有替别人设身处地地想过,一件件一桩桩的往事都回味了一遍,说实话舍己为人他根本做不到,损人利己的事他是经常做,不可理喻的是他还做了不少损人却又不利己的坏事情。其实也只是一种不由人,不过想显示自己有这种损坏旁人的权力和能力,夜深人静时也会自我安为都是出于民众的权益、行业的规矩,其实骨子里却是总想看到别人被损坏时的那种挣扎与无奈,并从中享受到那种说不出的快感——彩叶就说过他,损人不利己其实最可恶!

    “广义昌”粮店虽说买不小,但是立刻从柜上凑出一千块现大洋还是有点困难。东家内掌柜已经说了话,又是十万火急为搭救东家本人的性命,账房先生就跑到“积厚诚”钱庄以“九扣十三归”的高利借出来一千块现大洋。大洋是钱庄用铁枷车送到“广义昌”粮店的,都是用白麻纸包裹十块一轴一百块一封,正好装满了两只“捎马子”。

    账房先生一看再想悄悄送到支家桥家里去天就黑了。他赶忙让伙计去问彩叶:“是今天夜里必须送过去,还是等到明天白天再送?”

    他刚把安排传话的人送走了,又想起来应该吩咐其他的伙计们好好看守粮店门户以防不测。等布置停当了,才猛然记起那摆在桌案上的两个“捎马子”。赶紧扭身快步回屋去一看,登时把他吓得瘫坐在了地上——桌案上哪里还有什么“捎马子”?他慌忙喊叫“来人”,众伙计一个个拿锨举棍把前店后库都找寻了个遍,也没能找出些微蛛丝马迹来!

    有人在放“捎马子”的桌案上也发现了一张白纸。账房赶紧拿过来一看,上面写了这样几个字:钱收下,去城东南八里旧砖窑。旁边还画出了砖窑的具体方位。

    账房并不傻,他不能把丢失赎金的事情马上告知彩叶,那样做他丢失赎金的罪就坐实了。最后,他鼓了鼓勇气,对伙计们说:“你们一半人留下来看着家,另一半人跟着我立刻去往城东南,咱们一定要找到这座旧砖窑!”

    旧砖窑找到了,段云义也好好的正呆在那里,他一见账房就“哇”地一声哭出声来,还连声叫账房是他的救命恩人。账房说,内掌柜你媳妇才是你真正的救命恩人,你以后好生待她吧!

    也就在这天早晨,“朝阳楼旅社”住的毡帽商和猎手也都走了。冯占魁在自己店里的帐本里,却同样意外地发现了一张

    “无头帖子”,大意是说下帖人见到家乡农人生活艰辛,春荒夏旱年成不济,牙商盘剥苦不堪言,自己愿意捐出大洋一千元。现大洋存于南关龙严寺住持济广和尚处,烦请店主遍告穷困乡邻四乡百姓都可自往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