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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这波啊是

    “兵部尚书那个混账,还扩军,还扩军,汴州堤坝不修了是吧,岭南道疫灾不振了是吧,搞得国库跟他家的似的,想扩军就扩军,让懒汉吃白饭吃税吃死算了!我为了这些事私库都一穷二白了。”我边大骂边跺脚,皇宫行道上的每一颗石子此时都不是无辜的。

    “王爷,小声点……!”丹景连忙道。

    “你知道刚才他在朝廷上怎么说的吗?他说锦亲王不了解北方军队的情况,这意思不就是不准我插手。可他以为他要的款都是哪拨来的?没当面发作真是我最后的善良。”

    丹景顺了顺我的背,我才勉强咽下这口怒火。

    朝会刚结束不久,我被皇帝宣召至凝露殿偏殿,眼下正在殿外等着皇帝回来,皇帝出驾繁文缛节,反倒比我这步行的慢了。

    皇帝步下轿辇,我不习惯地刚要下跪,他抬手阻止,又遣退了随侍。

    我跟随他步入偏殿。这是他第一次与我正式面对面对谈,以往都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而在寝宫隔帐而谈。

    帝王的冠旒摇动,无法窥得他的容貌。

    衣袍迤逦,宽大的袖中却是一截清瘦的手腕。皇帝解下冠冕,置于案边。仿佛这些厚重华丽的服装饰物,都给了他不小的负担。

    当我看见林鹤雪的脸时,我的身体不自觉地战栗。沉睡在某处的不知名涌流激荡心神,这副身体的心速加快,呼吸紧张。……为什么?我疑惑地捏紧拳,却无法移开视线,仿佛注视那个人就是我的本能。

    林鹤雪已经三十三了,却看上去仍如二十几岁。病弱未使他憔悴衰竭,恰如其分地为他添了一份清矍美,他眼角眉梢的温润又柔和这份恹恹气。一双桃花眼眼角泛红,苍白的肤色与墨发形成对比,颊上飞着淡淡绯红——这是肺痨病人独有的特征。

    他的相貌不算惊为天人,却独有动人心弦的魅力。

    林鹤雪一如其名,看上去是穿着一袭白袍狐裘,于湖心亭中煮一壶雪泥鸿爪,在茶香中静看细雪无声,天地一色的江南公子,抑或是一位谪仙。

    可如今,这份气质却与他的身份不相匹配。华服与他不相称,为其减色三分。林鹤雪对我淡淡一笑,“将离,我们可是许久不见。”

    将离,林尾春的字。这份亲近的语气,让我无所适从。

    随着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我疑惑地排除了身体不适,心里紧张几个答案。

    而且,我能明显地意识到林洛新与林鹤雪很像。

    哪里像呢?或许有几分长相,但更多的是气质。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平和宁静。

    我暗自在袖中握紧拳,努力把视线移到地板上,希望自己的异样没有表现出来。

    “的确如陛下所言……。”

    如果要按见面算,那么自从十二年前林尾春自请去西南以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了。

    林鹤雪的声音如水泠泠,或许是因为病中的倦怠,显得有些温软沙哑,“近来,可有适应在洛城的生活?”

    “回陛下的话,洛城比西南气候好,臣很喜欢此处。”我谨慎地回话。

    “不必拘束,将离。今日你我兄弟二人只是叙旧,不聊他事。”

    其实对于林尾春自请西南的缘由,我至今不太清楚。

    记忆似乎抗拒接近多年前那部分,与林鹤雪有关的一切都如同封存于禁区。

    “将离,你长大了不少。”林鹤雪道,“十二年仿如一瞬。”

    “…皇兄似乎没变。”

    林鹤雪轻轻笑了:“十余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洛新也长大了。”

    “太子殿下成长得很快。”

    “能得到你的肯定,洛新一定会高兴的。”

    “哈哈……”我想到林洛新那张表情管理到位的脸,干笑了两声。

    “你在西南时,我总念你。你第一次离开父亲或我去那么远。”

    “皇兄…”

    “那时你才十四岁吧,和洛新差不多的年纪,但比洛新见识广多了。”

    我沉默不语,林鹤雪口中的一切对我来说既陌生又熟悉。

    林鹤雪的笑容带上几分落寞,“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将离。”

    “两年前,我自知大限将至。如今洛新,洛城的一切……整个大梁的一切,我唯你可以托付。”

    他好像总是这样平常的开端,仿佛在话闲事半使人安逸轻松,实际上将你不知不觉带入正题。而后又用温和的语气,独自定夺一切,不留给你任何选择。

    我猜林鹤雪实际上只是一个自我主义者。他明知道自请西南的锦亲王不喜权势,但他不在乎我怎么想,与他而言的礼物,于其他人而言也必须是礼物。

    “皇兄在说什么笑,臣弟难堪大任。”

    腹中的怨气死灰复燃,或许是仗着林鹤雪向我低头的温顺态度,或许是仗着他有求于我,我忍不住回了一句。

    林鹤雪缓缓眨了眨眼,“你……在怨我吗?”

    这副样子就像一个兄长面对无理取闹的小孩。

    我身体微微颤抖着,引出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情绪,令我眼眶发酸。即使被这份不明不白的情绪感染,我也竭力保持最后一丝理智。

    “臣弟不知皇兄在说什么。”

    林鹤雪向我伸出手,我仿佛很熟悉这样的动作,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弯下身贴近他,他的身上似乎有沁了雪水般的寒凉气息。在我愕然这样的本能反应时,他的唇在我额前轻轻碰了一下。

    我的呼吸一下停止了,胸中的高鸣也达到了极致。热气爬上我的脸,我感到脑中一片混乱。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林尾春要自请西南了。

    “将离,抱歉。在作为我自己前,我必须要承担一个皇帝的责任。”他的话语夹杂着叹息,淡淡的哀愁在我们之间氤氲不散。

    我张了张口,“那,当初你为什么要称帝?”

    我知道答案,正如我在这一瞬间了解了林鹤雪这个人。但我还是又问了一遍。

    “在父亲离去时,我才意识到,现世不需要忠臣。将离,只有我们自己能够保护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