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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难 第七十三章:山下拳法宗师,教山上中五境

    冬至,‘三秋’已尽,草头村满村秋意更浓,插完晚稻没,没休息几天便又开始忙着移栽油菜。

    油灯星星之火,却是薪火相传。

    臧宏祖之前与戴雨农商论过,说是想住在詹拮城这间屋子里,却被戴雨农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理由很简单,那张床,宋清阿躺过。

    不过戴雨农说可以让他进屋随便翻阅书籍,臧宏祖倒是没有那么爽快的拒绝,只是问了句都是什么样的书。

    戴雨农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脯保证道:“不论是翻书,还是看书都大有裨益。”

    臧宏祖将信将疑的翻了一本,然后又放回了书架,说了句很隐晦的话。“彼一时,此一时。”

    戴雨农抬头看了他一眼,想问个究竟,却发现这小子已经扬长而去,透过窗户依稀瞧见他加快了脚步。

    从冬至之后,打更的时间并会推迟一个时辰,离着游延济打更的点已经过去了一两炷香的时间,这几天田翼也总算得偿所愿,听到了好些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奇异故事。

    戴雨农熄了油灯,先前没看错的话,臧宏祖应该是瞧见了戴玉岱他爹,于是并追了上去。

    在草头村这几天,臧宏祖过得相当安逸甚至很是平静,这倒是让臧宏祖很是觉得意外。

    起先他也是着实走投无路,只好遵循和甫的决断将戴雨农将草头村当成一根救命稻草,如今看来至少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是文庙的倚仗?

    臧宏祖没有多想也懒得多想。

    他这个突兀出现在草头村的少年郎少言寡语,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世界发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身为金鼎宗的嫡传,一样被人欺,甚至还拖累相伴十几年,看着他长大的护道人。

    臧宏祖的沉默寡言,对戴雨农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好。少说多看,最起码不会惹些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这草头村孩子真不少。

    没了先生,私塾停课,农忙也快过了,一个个就快要揭竿而起到处惹事了。

    臧宏祖板着脸的时候也会显得有些孤傲,这样也好,能让那些只晓得吃软怕硬的小家伙们敬而远之。

    “叔儿,戴雨农嘴里天天念叨的詹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几天臧宏祖除了整天被戴雨农黏着外,打交道最多的便是眼前的这个独臂汉子了。

    这小半个月下来,臧宏祖喊戴淳喊叔儿也是越喊越顺嘴,地里的农活也是越干越熟练。

    戴淳也是愈发喜欢这个年轻人,虽然有时候话不多,但学东西快,而且那股子勤谨不输戴雨农。

    一开始臧宏祖主动和他说话的时候,戴淳总会下意识停下手里的活,说话的时候只说话,显得还是有些客气,可这会已经全然放下了那股子距离感。

    他只是哦了一声,好似在思考。

    没过多久才回应道:“人挺不错,学问大,治学严谨,待人为善。”他的答复很中肯。

    臧宏祖点点头,相比戴雨农把詹拮城吹上天,说的根圣人似的。

    他臧宏祖还是更相信戴淳这种中规中矩的回答。

    戴雨农说他詹拮城是圣人,戴淳讲他一般般,那肯定只是一般般了。

    不过听说这草头洞天,如今还能完好无损的扎根在钓台天下是与詹拮城有着一些关系?

    臧宏祖摇了摇头觉得荒谬,估计还是与他那位先生有关。

    詹拮城这个名字正如他先前与戴雨农说的,只是听说过,谁让人家是文庙儒子的弟子?后来又是一座洞天的天君呢,

    “问这个做什么?”戴淳也只是随口问道。

    臧宏祖敷衍道:“没事,就是最近一直听戴雨农一直在耳边叨叨叨,好奇就问问。”

    戴淳笑道:“雨农这孩子心底好,就是生的可怜,平常都很少说话的,能与你多说些还是把你当朋友,不要不耐烦。”

    臧宏祖当然不耐烦,起先戴雨农给他的印象就是平平无奇的一个泥腿子,在后来好像看走眼了,确有些身手。最后最后已经将他定格成一个话痨,喜欢说些废话屁话而且还滔滔不绝。

    只不过碍于戴淳的面子,臧宏祖还是笑着道了声“好。”

    戴淳微微一笑又嘱咐道:“你也别嫌我啰嗦,年纪大了就喜欢念叨,玉岱打小就不喜欢听我念叨,现在住在那飞升城里,想念叨些,他也听不见。”说着戴淳并扔下了锄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去边上茅屋坐会。

    茅屋不大,刚好能摆下一张床的大小,床也是最简单的茅草铺就,这是夏天照夜的时候,戴淳会在这儿睡着,防止一些野禽祸害瓜苗或者孩子贪吃偷瓜。

    倒也不是戴淳小气,只是这些孩子们顽皮的很,看中哪个就摘那个,摘下了瞧瞧发现没熟又给扔了,浪费的很。

    戴淳喝了口水才接着说道:“我也是为了你们好,别看我五大三粗没什么文化,大字不识几个但毕竟是过来人看人就很准。”

    刚说自己大字不识一箩筐,戴淳又忍不住想显摆些过来人才懂的道理,就是可惜后面一句没记着。

    “人和人总有迥异,各有不同,需要磨合不是?你也别总觉得我是在说他好话,是在糊弄你,没有的,不会的。老话说得好,什么宁拆一座庙什么什么的。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臧宏祖粲然一笑,比较先前那些笑容更单纯更明媚:“叔儿,不是这个道理的。”

    戴淳哈哈大笑,好似觉得有些丢了些脸面只好用笑的更大声掩饰尴尬,他拍了拍臧宏祖的肩膀道:“意思是一个意思嘛!”

    ————

    戴雨农这一睡就一觉睡到了响午,这是本能使然。

    戴雨农这些日子很轻松,很惬意。

    但醒来的时候还是一如往常会从桌子上缓缓爬起,然后茫然四顾一会,以为一切都是一场梦。

    彻底转醒后他长吁了一口气,更觉得神清气爽。

    幼儿好学,如日出之光;老而好学,如秉烛夜游,犹贤乎瞑目而无见者也。

    “现在也不算很早,但也不算晚吧?”戴雨农喃喃自语了一句。

    戴雨农继续摊开那本书,然后精准的翻到了他想要看的那一页,不知道是因为昨天看的时间久了书页有了褶子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这一页依旧讲的还是“我与我周旋......”

    但直到昨晚戴雨农才明白,那句‘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中的“我”,已经不再是代表着‘你’、‘我’、‘他’了。

    而是性善与性恶。

    戴雨农看的兴起却熄灯入睡,是在犹豫还要不要在继续看下去。

    看不懂,太深奥,深奥的有些深邃,就像在对视一双凹陷的眸子。

    死死凝视它,可见万千星辰璀璨,想去了解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错过了星河,陷入了迷茫的黑暗之中。

    “有人吗?有人吗?”他一遍遍询问,追问。得不到一丁点的回应,连回音都没有,显得黑暗很深,很广。

    善与恶就像两条黑白的绳子,无限延长。从一开始的紧密相连却泾渭分明,到随后的不断纠缠,再到最后捆成乱麻。

    圣人言“人之初,心本善。”也有言“人之初,性本恶。”

    无非就是两个不同的人,同时捻起了两根不同的绳子开始参悟,一个捻着白绳,一个捻着黑绳。

    “可惜两位圣人只能捻起黑白两根绳子的开头,却无法捻起绳子的结尾。才让本该在一条规则和道统体系去判断的‘善恶’始终无法如开头那般一眼明了。让善恶纠缠不清的不是善恶自己,反而正是儒释道的思想,和百家学说。”

    “反倒是让陆抗一脉找到了把柄,一直谋划元始。”

    在这句话的末尾,詹拮城又留了一句话:“君子之言语,以已乱也。弗已者,必益之。”

    戴雨农叹了口气合上了书,如果他能翻开下一页,并会看到以‘知行合一’为开篇的一句话:“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戴雨农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短暂的养神。

    这些繁琐而深奥的道理,就像江水奔涨,终日不停。

    不论戴雨农撒下多少功夫,或者抛掉多少神仙钱,顶多只是溅起一点水花而已,等到水花消失,无非就是刻舟求剑。

    江水依旧不改,一切都会恢复如初,不论是砸年复一年的光景,还是扔万两真金,百斤废铁,都无济于事。这些东去的江水,不会因为溅起水花大小而改道前填满戴雨农心中的深坑。

    再睁开眼,戴雨农突然觉得自个好似成了另一个刘大庆。

    他挥了挥手打散这种荒诞的错觉,然后就在屋子里打了一套拳架,不断散气好像也散去了不少怅然。

    百无聊赖就想起了臧宏祖,都不用动脑子想,就猜到了这小子在哪。

    走到田野间,戴雨农蹦着向两人打了声招呼。

    戴淳饶有趣味的冲着臧宏祖一笑。

    臧宏祖则有些烦不胜烦,都懒得搭理他。

    这倒是让戴雨农颇为不爽,怎么在草头村待久了你臧宏祖还越来越不给自己的面子了?

    戴雨农先去茅屋里找了找,又去二人脚边寻了寻发现只有两把锄头,这下好了还,不想偷懒也得偷懒了。

    戴淳知道戴雨农的心思打趣道:“你要是不好意思就让宏祖休息会儿,你来接班。”

    戴雨农连忙摆手拒绝:“那还是算了,干农活要唯手熟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