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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阿言


    陆朝轻笑,似乎是一点儿也不曾把这点事放在心上,颇为诚恳地提了个建议:“阿言若是真想谢我,不如来帮我上药。我觉着,饶是江南身姿最柔软的舞姬,也难以自己给自己的后背上药,何况是我。”

    江以桃沉默,觉着陆朝着实是有些得寸进尺了,软着声音劝他:“陆朝,男女有别,我觉得有些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陆朝还是笑,声音也放得轻柔,“阿言若是害怕嫁不出去,我娶你便是了。”

    江以桃闻言却猛地转过了身来,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迈着她的小步子走到陆朝面前,伸手夺了他手上的小瓷瓶,开始为他的后背上药。

    “陆朝,你知道,有些话是不应当说出口的。”江以桃的声音总是带着点江南水乡的柔软,这会儿听着却沉闷,她凝神盯着陆朝后背的一道道伤痕,指尖颤抖。

    陆朝也敛了笑,垂着眸子应道:“噢,是么,是我冒犯了。”

    江以桃却不应他了,抿着唇专心为他上药。

    ——你说出了口,我便会当成真的来听。

    这半句话江以桃未能说出口,她看不见陆朝的表情,鼻子忽然酸涩起来。突然间她庆幸陆朝没有回头看自己,否则他便会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

    真是娇气。

    陆朝说过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江以桃手上动作一顿,又马上强撑起情绪来,继续为他涂着药膏。

    她不能留在这溪山,不能对陆朝心动。她只能回到盛京去,去那个绿瓦红砖的牢笼里,成为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

    “阿言。”陆朝轻声喊她的名字,手上随意地把玩着方才她丢过来的帕子,“你家在盛京城的哪儿?”

    江以桃沉默半晌,糊弄道:“你问这些作什么。左右如今我出不去这溪山,你也到不了盛京城里去。”

    “这可不一定,阿言,若是我有机会去盛京呢?”陆朝的声音微哑。

    “那我也不一定能活着出了你这溪山。”江以桃的指尖带着一点儿暖意,透过一层薄薄的皮肤肌理,穿过他的血肉,烫进了陆朝的心口里去。

    陆朝没应她,他的一条腿曲起来架在床沿,另一条十分随意地往前伸着。他总是喜欢这么坐,陆朝身上所有的一切都与她十几年以来的认知大相径庭,可又这样奇怪地不断吸引着她。

    江以桃从来没去过草原,可她偏觉着陆朝像是草原上的雄鹰,那翅膀一挥,便可以在高阔的苍穹上翱翔。

    陆朝的一切好像都是自由的。

    可江以桃至到溪山前的寥寥人生中,从未体验过自由。她的童年是在盛京度过的,做的每一件事儿都逃不开“作为江家嫡女”的桎梏,而后又在江南苏州生活到了今天,也是向来都处处小心着的,从未有一日丢了礼仪规矩过。

    江以桃知道自己不愿过那样的生活。幼年时她眼巴巴地看着在雪地里自由玩耍的胞妹,看她在雪地里明媚的笑颜,也会带着点讨好去问教养嬷嬷:“我也可以去玩一会儿么?”

    教养嬷嬷是个看着有些凶的人,她的眼刀斜斜地瞟了一眼江以桃,冷声道:“姑娘的字写完了么,你是江家嫡女,怎能这般想着贪玩?”

    于是小小的江以桃便会搓一搓被冻僵的手,十分勉强地勾起笑意来,继续握着那冰冷的笔去练字。

    她曾经多么羡慕过胞妹呀。

    江以桃稍稍回过神来,十分仔细地为陆朝涂着药膏,语调缓缓:“陆朝,你知道么,在盛京城南有一座顶好看的亭子,叫桂枝亭。”

    陆朝哪里知道,他静静地等着江以桃往下说,她的声音十分适合讲故事,软糯轻柔尾音却总是微微上扬着,像在糖罐里裹了一圈出来似的。

    “若是我能从这溪山活着出去,你也有机会去盛京,就在桂枝亭里燃起一个孔明灯来,我看见了便会去见你。”江以桃为他最后的一点儿伤痕都抹上了药,随后把那装着药膏的小瓷瓶放在了陆朝床头。

    “好。”陆朝也放软了声音应她。

    江以桃也没有再说什么,还是那样缓步走到了门边,正要出去时,却听见陆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说:“阿言,我们约定好了。”

    恍然间江以桃想起来方才许岚对自己说的,心动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这种话,她的手就这样扶在门框上,呆滞了好半晌。

    她真的没有对陆朝心动过么?

    江以桃没有回头,她用力抓着那门框,养得十分好看的指甲都微微嵌了进去,可江以桃置若罔闻,放轻了声音去应陆朝。

    “嗯,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