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第 133 章 Chapter 132

    Chapter132

    目送小精灵离开后,帕萨莉站在客厅里,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之前,她冒失莽撞地将艾弗里先生去世的消息传达给妈妈,导致对方精神遭受了打击。因此,现在她越发不确定将可以离开艾弗里老宅的消息说一遍是否又会对妈妈的精神造成冲击——毕竟从艾弗里先生去世的事看来,妈妈和艾弗里夫妇之间的亲情绝不淡漠,而妈妈的医师也说过,妈妈不能再经历大的情绪波动了。

    然后,她想到了汤姆——他也还不知道这件事。从艾弗里先生出事到葬礼,其实也就过去了三四天,期间她一直为妈妈的身体状况忧心忡忡,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感到后悔不迭,压根没顾得上把这件事告诉他。

    那么,汤姆会怎么看呢?会不会觉得她和妈妈想赶他走?

    但她跟妈妈说过汤姆正住在家里,汤姆也清楚妈妈知道这件事,所以应该不会这么想。

    本来这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却弄成了这样——不论告诉妈妈还是汤姆,都让人为难。

    衡量再三,帕萨莉决定先跟汤姆说——毕竟这是眼下相对较容易的一件事。

    想到这里,她撤掉了大脑封闭术呼唤汤姆的名字。

    没一会,大脑深处传来了他的声音,帕萨莉吸了口气,把她即将带着妈妈回去的消息和原委都告诉了他。

    汤姆没有马上发表什么看法,而是先仔细问了妈妈的身体状况,才表示:“不用担心,我会把一切安排好。”

    “……谢谢。”帕萨莉感觉心安了一些,同时又是一阵愧疚——她的错误不仅让妈妈的身体遭受了伤害,也给汤姆带来了额外的麻烦,否则他就只需要维持房间的舒适度,无需额外布置。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麻烦,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多添一些东西罢了。”察觉到她的想法,汤姆说,声音听上去有点僵硬不自在。

    “……谢谢,多亏了你。”帕萨莉松了口气说,暂且把惭愧丢到一边,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太好了,他果然并不在意她们突然回去。

    汤姆没再说话。但她能感觉出来,他一定不得劲地撇了下嘴。

    他们都陷入了不自在的沉默。但这尴尬中弥漫起了些许温馨体贴的味道。

    帕萨莉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感到胸口的郁结在慢慢松动、融化——这种熨帖不禁让人想到了晨曦小屋跟汤姆坐在炉火边的感觉。

    脑海中一旦浮现出这样的场景,心也忍不住痒痒起来,想快点回到晨曦小屋——在那里,没人会让她感到难受。那里是她的庇护所。

    想到这个,深埋心底、冻结多日的委屈、难过和失望也像融冰后的河水,很快以令人措不及防的速度淹到了胸口,让她的眼睛迅速涨红刺痛,喉咙也像被什么东西塞住,难以呼吸。

    预感到即将发生什么,她飞快对汤姆说了句“抱歉”,便切断了他们之间的链接。

    四周重又变得寂静。她不停深呼吸,给自己涨红的脸扇风,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不该有的情绪重新丢得远远的——她有什么资格感到委屈和失望呢?是她一时得意忘形犯了错误。

    然而,眼泪就像没法完全关紧的水龙头,一个劲地滴滴答答不断淌落——一个来自心底的声音在反驳:连汤姆都来宽慰她,可见这件事里,她确实理应感到委屈。毕竟一直以来,她那么努力地为一切做计划和努力,可到头来,事情居然弄成了这样。妈妈是不是反而会怪罪她?可她也只是在为她们两个人的未来做打算呀。要是妈妈不这么虚弱就好了。要是妈妈还像以前一样就好了。她近两天总是断断续续地昏睡,几乎没跟她讲过几句话。

    妈妈到底还记不记得她们自由了的事?她到底还在不在乎她?

    越想越沮丧,她趴在桌上抽泣起来,怎么也停不下来,直到一只凉冰冰的手温柔地抚上了她的头发,一声轻轻的叹息自头顶传来。

    是妈妈。

    帕萨莉惊讶极了,慌忙抹掉眼泪并转过脸去,但妈妈却伸出双手把她的脸转了过来。

    妈妈脸色苍白,眼皮带着久睡后的浮肿,同她几乎一样的榛仁色眼睛里满含疲惫、悲伤和愧疚。

    “是不是葬礼上发生了什么?”注视她良久,妈妈一边把她的头搂到了怀里,一边用自己的丝质睡裙袖子帮她把眼泪擦干,凝重又温柔地说,声音虚弱到几乎像耳语,“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是你的错,好吗?还是因为我的事?但我的身体也好,其他什么也好,都与你无关。你一直是个很棒的孩子。”

    帕萨莉越发感到委屈,扁了扁嘴,没说话,挣脱开了妈妈的手,自己边抹起了眼泪边催促妈妈快回到床上去。

    妈妈注视她许久,叹了口气,顺从地往卧室走,但紧紧握住了她,让她也不得不一起。

    她们走得非常慢,没走几步,妈妈就已经微微气喘,坐到床边好一会才缓过来。

    “想跟我躺一会吗?”妈妈抬脸问,努力微笑,可苍白的太阳穴上居然出现了一点晶亮的汗迹。

    帕萨莉的心都揪到了一起,委屈和担心交织扭打在一起,犹豫了一下,还是向担心屈服了——她脱下了外衣和鞋,小心翼翼地同妈妈躺到了床上。

    妈妈的床铺热得不可思议,她躺上去没一会就出了汗,心却凉了下去——妈妈之前可没这么怕冷。

    妈妈似乎并没注意别的,只是闭上了眼,好一会才轻柔又忧伤地开口:“你知道吗?我一直以来都对你感到抱歉,没法为你提供一个安稳健康的环境——以前在乡下时你那么孤单,后来又在慈善院呆了那么久,接着又是这里……我很愧疚,萨莉。”

    “你从小就是个心思很细腻的孩子,总想让身边人都高兴。这是我的错,没能创造一个能让你无忧无虑的环境,所以到头来,你就总习惯为周围人考虑,有时候是为了他们跟不喜欢的人周旋,有时候则要忍耐那些荒谬的评价和试探,从在乡下起就是这样。你还记得吗?因为我不去教堂,镇子上的人议论纷纷——有一次我们去镇子上买东西,马克,就是那家肉店老板和他的妻子玛丽说我是个高傲的异教徒,从那之后起,你跑教堂就跑得更勤了……”

    “但我去教堂只是因为麦克白神父的布道……”帕萨莉立刻反驳,同时感到心虚——没想到妈妈居然看出来她去教堂的目的其实并没有那么纯粹。

    妈妈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苦涩——她没有睁眼,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匀出多余的力气说这些:“你不希望我因为太不合群而遭到镇子上人的议论和欺负——因为你没多久就发现,这些店铺老板在面对我时,收费会比别人高一点,不是吗?”

    帕萨莉的脸涨得通红,有点心慌,不知怎么就突然想到了刚刚艾弗里夫人的话——小孩的心思在成年人眼里,无论如何隐藏,都跟透明的一样。

    “但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妈妈脸上越发显出愧疚和凝重,“可我那时并没太当回事,反而觉得这是你爱我的表现,心里暗自得意了好久,因为据我观察,周围没有孩子会这么细心地护着自己的妈妈。然而,你肯定多少感受到了我的高兴,于是越发对人体贴起来,也越发像个小大人,时不时露出思索和发愁的表情。

    可你本应该像其他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最大的烦恼顶多是离开学还有两天,作业却几乎一个字都没有动……”说到这里,妈妈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声线也不稳起来,眼眶和鼻头迅速红了,举起一只手遮住了眼睛。

    “这不是你的错,快别说这些了,是我自己想跟别人交朋友。”帕萨莉去拉妈妈,着急得不行,也掉下眼泪来:妈妈不能再经历情绪的大起大落了。

    但妈妈只是伸出另一只手安抚地握住了她,拍了拍,表示自己没事。

    帕萨莉不敢再强迫和争辩,只好紧张地看着她。

    妈妈冲她笑了一下,深呼吸了好几下,擦了下眼角,调整了一会情绪后,继续说了下去,神情越发严肃郑重起来:“其实,我想说的是,你没必要因为告诉我你外祖父去世而愧疚。我总会知道这件事,不管从谁那里。当然,我得承认,在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间,尤其是你看上去几乎喜形于色,我多少感到不舒服——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而我是他们最喜欢的孩子。在确诊前,他们一直都对我很好,几乎百依百顺,总在外人面前夸我有多么聪明。确诊后,他们也把我照顾得很好,更别提还为此花了大笔加隆……尤其是你的外祖父。他特别喜欢我。记得那些有关政治分析的思路吗?那都是他教给我的。小时候,他一回来就把我抱到膝盖上说这些,你的外祖母就会半真半假地抱怨两句——但事实上,她自己也总走到哪里都带着我,在路上跟我说很多人情世故和艺术鉴赏。我敢说,没几个纯血家族的父母会这样爱护一个女孩。

    然而,这丝毫不影响我始终无法原谅他们对你的态度,因为这个,我们之间有着没法妥协的矛盾——你是我的宝贝,他们否定你,就是在侮辱我。此外,我也厌烦他们的趾高气昂和掌控欲——他们在我过了十五就开始逼着我相亲,真的烦透了……

    说这些,是想让你清楚,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无法取代的——他们不能完全接受你,我就也无法完全接受他们,更不希望你因为得到他们的帮助而感到心虚,甚至讨好他们。当然,我也并不想你因此走向另一个极端。毕竟任何形式的极端对于人而言都是一种毁灭。

    而你也没有辜负我的期待,长成了一个独立、有想法又有能力的女巫。

    该感到愧疚的是我。我对他们的情感没法理清,也因为我,你不得不忍受他们许多指手画脚,而我又无法帮上忙。

    我一直羞于告诉你的是,刚被带回这里时,我不敢跟你的外祖父母说你的事,因为惧怕你也会像我一样,被他们带回来关着。那样的话,我毫无办法。我整日整夜担心,万一他们让你跟我一起生活在狭小的套房里,只能接受所谓的家庭教育可怎么办?本来你周围就没有合适的小朋友,也没有机会像很多孩子那样出门体验各种各样的活动。

    更何况你还要忍受寄人篱下的感觉。我不希望你在别人的冷眼和嫌弃中长大——哪怕这里衣食优渥。当然,慈善院也是一个糟糕的选择,但我总是抱着一线希望:我的身体能好起来,能再跑出来找你……而且那里起码有很多跟你同龄的孩子,每个孩子在管理员面前也基本都是平等的……很抱歉,因为我,事情还是变成了这样,事情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原点,你依旧遭到不少来自他们的挑剔视线——你没有提,可我都能想到。

    所以,这期间,你知道谁做得最好吗?”

    已经预感到妈妈会说什么,帕萨莉泪流不止,刚才的委屈和埋怨全都消散不见了,越发感到羞惭——她为什么会怪罪妈妈呢?假如她是妈妈,患了那样的病,又一个人待着孩子,恐怕也无法做得更好了。

    妈妈虚弱地莞尔一笑,眨了眨泛红、含着泪水的眼睛,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的小女巫呀。幸好你显露了魔法天赋,霍格沃茨的教授把你接到了学校。加上你聪明又努力,让你的外祖父母即便知道了你的存在,也没法强行给你退学。这一切都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现在,你已经成年了,所以我希望你能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不用担心我……”说到这里,妈妈又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笑了一下:“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你是个大人了。”

    帕萨莉捂住了脸,眼泪一个劲顺着眼角、划过太阳穴,最终流到鬓角。

    妈妈伸出手臂搂住她的头,让她把脸埋进怀里,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帕萨莉禁不住哭得更凶了,再也无力分辨那些随着源源不断眼泪流出的情感上什么,只是感觉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

    妈妈轻轻拍着她,她们许久许久都没有再说话。

    但妈妈的话重新给了她勇气。抽噎了许久,等到情绪发泄得差不多、终于冷静了一些后,她捂着眼睛,终于有些不确定地闷闷问:“真的吗?不论我做出什么决定,你都支持我吗?”

    “当然。”妈妈鼓励地点点头,还在她的头顶亲了一下。

    “……我要把你带走。我们一起回‘晨曦小屋’,现在就走。”

    妈妈有些诧异,随即笑了,“我很愿意跟你走,小女巫。”

    “可我又担心你的身体……”帕萨莉忧虑又犹豫,可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如果不把妈妈带走,以后或许她们见面会很麻烦,而且妈妈恐怕也要受制于现任艾弗里家主。

    “我想如果我们决定要走,就最好快点。”妈妈不在乎地笑笑说,“以免发生什么变故。我想壁炉旅行大不了就是让我吐一场。”

    帕萨莉则立即决定稍后跟艾弗里夫人商量一下,借马车离开。

    妈妈对她的想法丝毫不知,已经坐起身开始脱掉睡裙并催促她也快去换衣服。

    一再确认妈妈不会着凉,她们才走出套房,一路来到艾弗里家的壁炉。

    与此同时,她内心祈祷汤姆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其实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想到妈妈和汤姆见面,让人忍不住有些紧张。

    艾弗里夫人早已等在壁炉所在的小客厅,依旧穿着黑色的常服,在多多把她们带进来时,站了起来。

    帕萨莉忍不住抢先说出想要借马车的事。

    艾弗里夫人点点头,立刻吩咐多多去办,接着便久久注视着妈妈,妈妈则走过去跟她告别。

    这是帕萨莉第二次见到妈妈跟这位心高气傲的纯血贵妇有肢体接触。

    不过,此时两位女巫都很克制。几乎是刚刚碰到了彼此,就分开了。

    “保重。”艾弗里夫人看着妈妈轻声说,随即望向帕萨莉,“照顾好你们自己。”

    帕萨莉郑重地点头,上前对她行了一个礼,又把下午的话说了一遍——不过经过刚才妈妈的一番话,此时这话已经不那么由衷了,“您也是。希望您有空能来坐坐。”

    艾弗里夫人没说话,妈妈显得很平静,似乎早就料到自己的母亲会是这种反应。

    多多的行动很快,几分钟之内就安排好了一切,告诉她们可以启程了。

    帕萨莉便和妈妈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