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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曷不委心任去留

    那是宽阔华美的府邸,连屋檐下用做装饰的灯笼,都是用金线描成的。

    夏师傅已经在府邸里等着了,挑出一件差不多合适的衣衫,武三思先让人带着乞儿去沐浴更衣。待到乞儿出来之后,堂中坐着武三思,旁边站着武淳和两个男子,一个看着有四十多岁,另一个侍立在旁,瞧着二十多。夏师傅是一位女子,手里拿着长长的尺子,低眉颔首。武三思道:“夏师傅,先量体吧。”

    夏师傅应了一声,仔仔细细地量好,才问:“大人,小人不知,要制什么样的衣裳?”武三思道:“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裳,定制按照正经主子的来,一年四十八件衣裳,亵衣、中衣、外衣、斗篷,都按照我的定制来。不要用正红的料子,画好了图样,再来找正主儿挑,看她喜欢什么样的样式,不违反定制的情况下,她喜欢什么样的,你就做什么样的。”“是。”“我们家姑娘正在长身体,衣裳不必做得太贴身,若是有不合适的,还要劳烦夏师傅来改一改。”“是。”

    夏师傅干完了活儿,知道这里不需要她了,低着头退下去。武三思瞧着洗的干干净净的乞儿,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顺眼多了。武三思问:“你想好了?是去还是留?你若是现在想走,我不会留你。你要过回乞儿的日子了。可是如果留下了,在这里的日子会过得很辛苦,你要学很多很多的东西,你要学会说汉话,要学武功学作诗,什么东西都要学一点儿,我会对你很严格。不过,你定然衣食无忧。我这里,不说安稳,至少富贵。”

    乞儿眨巴眨巴眼睛,在长安流浪两年多,她曾经为了半个馊了的馒头与别人打架,差点被同一条街的乞儿打折腿,也曾经从野狗口下夺食被咬个半死,她去偷别人的荷包被发现,被人追了要卖到不知什么脏地方去,也曾经在酒楼里,窃别人吃剩的东西果腹,被小二发现破口大骂。朱门酒肉臭的长安,从来不乏路有冻死骨。好在已经开春了,她在长安熬过了两个冬天,可是下一个冬天,她又能偷到足够的吃食与柴火吗?

    乞儿说:“我想留下。”不论过得多么辛苦,至少能够活下去了。即便是武三思对她严格,她坚信,能在这里学到傍身的本事,或许还能有机会走出长安,找到回家的路。

    武三思问:“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名字?”乞儿的话稍微一长,语调就变得特别奇怪,“你救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武三思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是日,上巳,韶光正好。他说:“你要做我的妹妹,我姓武,所以你要跟我姓武,你的名字是韶。”武韶又眨巴眨巴眼睛,茫然地跟着武三思的手指去看他比划了一下“韶”怎么写,她总算,有了一个名字。只是对于没有姓氏的突厥人来说,理解姓氏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武三思不着急这一时。

    他一一指了周围的几个人,道:“这是公孙先生,我的师爷。他每天会抽出一个半时辰来教你,文辞诗赋、军机要务、制诰之词,你要好好学习。”又指着那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道:“这是白一百,跟着公孙先生学了一段时间,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是这座府邸外院的管家。他每天也会抽出一段时间来教习你账房运转和经济,以及辨认、招揽和驾驭人才。”像绕口令一样的名字听得武韶脑袋晕,幸而武三思接着道:“你称呼他作‘白管家’或者‘白先生’就好。”其实白一百本来不叫白一百,只是因为他立志要活一百岁,所以改名叫白一百。

    只是,当武韶知道这个笑话一样的事情的时候,白一百,终究没有活够一百岁。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武三思又对着武韶介绍了一遍武淳:“他是武淳,是我的家臣。”武韶对“家臣”这种关系没有什么深刻的理解,只是瞧着两个人的动作眼神,觉得他们甚是亲近。武三思吩咐:“从明天开始,武淳也要抽出两个时辰,教习武韶律法规矩、待人接物。武淳善武,便要发挥所长,弓马兵法,你也要好好学习。”

    信息量有点大,武韶愣了一下,才“嗯”了一声。武三思道:“中间若是有别的空挡,我会叫人再教一教你刺绣点茶,这些虽然没什么大用,但风雅之事总是为人乐道,若是一点不学,只会徒徒惹人笑话,”

    武韶低头:“是。”

    武三思又道:“武淳,你叫人把东跨院收拾出来,那里离我的寝室和书房都近一些,我身上公务繁重,恐怕不得空一一考问韶儿的功课所学,每日三餐便与她一起用。今日你带她去人牙子那儿,让她挑几个照顾起居的丫头小厮,账从外院公中出。再带着她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武淳应了一声,又有些犹疑:“可是大人,东跨院在外院,韶姑娘是女子,理应住在内宅,由大娘子照应。您这么安排,恐怕不合规矩。”武三思苦笑:“说得有理,倒是我疏忽了。但你们几个进出内宅多有不便,这么着,衣食住行的事情,请夫人代为照管,韶儿每日到外书房进学就是了。”

    武韶抬头看了武三思一眼,欲言又止。武三思问:“想说什么?往后但凡有想问我的,不必藏着掖着,你同我,没有什么事情是问不得的。”武韶问:“兄长,您若是不喜欢您的妻子,为何要娶她呢?”这话问的,武淳心里一惊。

    武三思道:“好问题。像我们这样的人,并不是喜欢谁就能娶谁的,尤其是女子,更不会喜欢谁就能嫁给谁的。高宗陛下忌惮武氏已经很久了,数年前我娶现如今的妻子刘氏,是为了消除陛下的忌惮。因为刘氏是一个小门小户家的庶女,容貌丑陋,举止粗俗,而我是武氏嫡子,虽然武氏还有另外一位嫡子武承嗣,可是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并不能算。武承嗣的武元爽的嫡子。我的祖母是祖父的原配正妻,而武元爽的母亲是后来因为其父兄有了功劳才被扶正的。继室,尤其是原本是妾的继室算不上尊贵,尤其是生武元爽的时候,她只是个妾。我娶这样一位女子,既能示弱,又能消除高宗的忌惮,那也是我的姑母,当今太后的意思。至于我这位姑母,你以后会见到的,那也会是你的姑母。”

    武韶消化这话,消化了好久,不过武三思并不着急这一时半刻,只是笑:“这些东西,你以后有的是大把的时间好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