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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国子监(八)


    “好。”

    听得窈月应声,林钧便也不再管她,自顾自地换衣洗漱起来。

    窈月在屋里看似漫无目的地走着,却渐渐就走到了林钧的身后,看着他的目光冰如刀刃。

    正在铜盆中洗脸的林钧,毫无防备地背对着窈月,只要她再稍稍往前几寸,她手里的那把裁纸刀就将戳进林钧的后心,搅碎他的心脏。

    “欸,今天又轮到哪个夫子给咱们上课了呀?陈夫子,还是周夫子啊?”窈月的语气一如往常,可说出口的却是岐语。

    只要林钧应答,窈月手里的刀就将把他钉死在地。

    “你叽里咕噜地说什么呢?”林钧从水盆里抬起头,眼睛被水迷了成了两条缝,“快帮我擦擦眼,涩死了。”

    窈月把裁纸刀收进衣袖内,抬手在他脸上胡乱地一抹,“脏死了,眼屎还在呢。”

    “说话可要凭良心啊,你的臭袜子我都帮你洗过多少回了,还嫌我脏!”

    “良心是什么?比酱肘子还好吃吗?”窈月把林钧的脑袋重新摁回水盆里,不等他有机会反击,就脚下抹油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张越,你个没良心的坏小子!”

    听着从隔壁传来的笑骂声,窈月脸上的笑容尽收。她低头看着手里那把边缘锋利的裁纸刀,眼神越来越沉重。

    当时在医馆的窗外,看见她为了替药童遮掩,将行凶的剪刀和雪莲藏起来的,她一直以为只有裴濯。因为裴濯初见她时用岐语与她对话,收她作弟子,包括将她困在空屋子里,都是为了试探她的身份。

    可现在,她不大确定了。

    她藏在枕下的剪刀和埋在花圃里的雪莲都不翼而飞,能进宿舍,能进她房间,能靠近她床铺的,也就只有郑修与林钧两个人。可她方才试过了,林钧既不懂岐语,又不会武艺,也不像是与裴濯有过勾连。

    应该不是林钧,郑修更不可能,那是谁?

    取走能证明窈月与凶案有联系的剪刀和雪莲,既是随时可能暴露身份的把柄,也许亦是对她的一种掩护,而窈月的直觉更偏向后者。毕竟眼下的她,没被要挟,也没被告发,

    或许那人,是杀了药童的那个同伙,又或许,还有第三个不明身份的人。

    窈月转脸看向郑修的那张空床铺,眼神慢慢复杂起来。

    今日的周夫子与往日无二,将原本跌宕起伏的开国史讲得枯燥无味,底下的学生则枕着砖头厚的国史书睡得津津有味。一堂课上完,周夫子刚离开教室,前一刻还趴在桌上跟死尸样的林钧,后一刻就活了过来,却意外地发现窈月不仅没睡,反而跟一伙人在后头大声说笑着,而其中一人正是上回与窈月针锋相对的沈煊。可此刻,沈煊与窈月却勾肩搭背,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没问题,这点小事,包在兄弟身上!”

    “多谢沈兄,那小弟就全仰仗你了!”

    “都是同窗嘛,客气什么!”

    当窈月笑嘻嘻地回来时,林钧赶紧凑过来,小声问:“你又打算干什么坏事了?”

    “嘿嘿,也不算什么坏事。我只是让沈煊今天晚上带我去章台巷逛逛,听说那里新来了一批胡姬,个个好看得跟妖精似的。怎么,你也想一块去啊?”

    林钧一听,连忙摆手摇头,“若是被我伯父发现,非把我削成人棍不可!而且我听说啊,最近城里也不太平,一连十几个像我这样年轻俊俏的书生都失踪了,传言是吃人的狐妖作祟呢。噫,不去不去!”

    窈月哼了一声:“没这胆就明说,扯什么妖鬼,怕事。”

    林钧听了倒也不在意,可又突然想起一事,“不过,你晚上不是得去裴夫子那里温书吗?不会吧,连裴夫子你也敢耍?”

    “那位神仙我哪敢得罪啊,抄写的那摞纸我可是一大早就送过去了,他自己都还在屋里睡着呢。然后我就站在屋外说,下午没有课,那干脆就把晚上温书的时间移到下午,也省得打扰他老人家晚上休息,是他同意了的,这怎么能算是我耍呢。”

    林钧无言以对,“那,那你就不怕你又背不出哪本经书,然后裴夫子罚你从下午一直抄到晚上?”

    “这个嘛,我早有准备。”窈月从袖子里掏出那本油污不堪的《论语》,“人家用半部《论语》就能治国平天下,那我靠着这本《论语》也足够应付裴夫子了。昨天这一夜也不算浪费,好歹是把这本书给背下来了。天晓得,我脑子里竟也能装下这么多字句,我爹要是知道该乐疯了吧。”

    “而且,连说辞我都想好了。如果他问我为什么又拿《论语》来,那我就这样回答,”窈月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吐字道:“温故而知新。”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有才?我觉得我再这么下去,郑修的状元位置都该被我抢走了。”

    林钧看着一脸得意的窈月,摇摇头:“才气如何不敢说,但你的脸皮是真够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