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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中计(下)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放学铃声一响,蔡老师便急冲冲跑进教室,把自己的手提包递给周悦,微喘着用轻柔的语气说:“你等我一下,我把办公室里的一些资料交了,我们一起回去。”周悦接过手提包,茫然地点了点头。那时,她还不明白蔡老师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但还是紧握着两条圆圆的包带坐在座位上等着。

    林燕站在教室门口,恶狠狠地看着这一幕,丝毫没有被蔡老师的良善所感化,反而怒火中烧以至于面目狰狞。蔡老师走后,她便走进教室,在周悦身边晃来晃去,眼睛下斜,嘴角抽搐,虽未出声,却以阴森的气势凌虐着周悦。周悦感到浑身不自在,对视上她的眼睛,翻了个白眼,不禁抛出一句“有病”,惹得林燕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来回走动的步伐。教室里每一组都竖直排列着六张桌子,她就在这六张桌子之间来回踱步,每一回都在周悦旁边留下重重的脚步声与咳嗽声。

    等到蔡老师进了教室,林燕又伪装出正常的样子,和郭昕立看到老师时的变脸速度一样快。可笑,难怪她们能成为一路人——不仅是同住在粗沙路上的好邻居,还是内心同样恶毒且变态的好师生。

    蔡老师一手挎着手提包,一手拉着周悦走出校园。一路上,她始终走得不徐不疾,让自己的步子与情绪低落的周悦保持差不多的速度。拐进一条小路后,周悦突然说:“蔡老师,你先走吧,我想自己在这待一会儿。”

    蔡老师知道周悦心里难受,但她不知道周悦心里在想什么,便问:“你不想回家吗?你要在外面待着吗?”

    周悦摇了摇头,说:“不是。我在这坐一会儿再走。你先走吧。”

    “那我陪你坐着。”蔡老师不假思索地说,柔软的右手紧紧地握着周悦的左手。

    “不用了,蔡老师,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周悦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快回去吧,回去吧。”

    蔡老师犹豫着放开了周悦的手,三步一回头地向前走去,慢慢消失在了周悦的视线里。

    周悦在石阶上坐着,望着蓝得忧郁的天空,回想着那些令她伤心难过又不知从何说起的事情。她想把这些事情串起来,她想把这些事情像写作文一样有条有理地告诉妈妈,但是她怎么也拼凑不齐完整的事件图。

    她只记得林燕发疯,却想不起林燕为什么疯,也描述不出林燕如何疯——每每只能用“数学老师针对我”这样的话将那些令人发指的行为归纳成苍白的陈述句,难以引起未亲眼目睹者的重视;每每也只能换来电话另一头的妈妈草草回应一句“你读的好的话,老师是不会针对你的”,而后便是电话里“嘟嘟嘟”的忙音。

    她只记得郭昕立教唆林凯施暴,只记得谢婷婷、吕具鸣、林晓芝嘲弄自己,却想不起她们为什么恶意相向,也描述不出她们如何欺凌自己——每每只能用“郭昕立他们欺负我”这样的话将那些令人窒息的瞬间概括成空洞的浓缩句,难以激起未亲身经历者的共鸣;每每也只能换来忙碌于家务上的妈妈匆匆丢下一句“小孩子嘛,你别和他们玩好了”,而后便是妈妈转身离去的背影。

    她只记得郭水汝母亲背地里摆起脸色,只记得郭水汝外婆同另一个老太太指指点点,只记得庄雅柔与郭水汝一家一个鼻孔出气,却想不起她们为什么统一战线,也描述不出她们如何阴阳怪气——每每只能用“郭水汝妈妈白我,她们和庄雅柔一起说我坏话,我不想送她回家了”这样的话将那些令人作呕的神情总结成贫乏的因果句,难以唤起未澄思寂虑者的留心;每每也只能换来思绪飘在别处的妈妈随口给出一句“你别想太多,不想送就不要送了”,而后便是妈妈重找的另一个话题。

    那么,这一次,要如何向妈妈说出今天的事情,才能避免类似的“跨服聊天”呢?要如何说清这一系列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能让妈妈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呢?周悦不知道。她的嘴和手里的笔仿佛两个极端,尽管作文写得头头是道,嘴上却总是涩于言论。而这些恶人的不可思议、恶事的错综复杂以及妈妈的粗枝大叶,更加大了周悦将它们说清道明的难度。

    正当周悦唉声叹气的时候,蔡老师又从拐角处出现在了周悦身后,轻轻拍了拍周悦的肩膀,说:“可以走了吗?”

    原来,蔡老师还没走。她不放心留周悦一个人在小路上,便躲在周悦看不见的拐弯处默默注视着周悦。周悦心里有些感动,但还是不愿意走。

    “心里难过,腿也走不动了吗?”蔡老师走到周悦面前,蹲下身来,“我背你,来。”说着,蔡老师轻轻拉过周悦的手,周悦顺势趴在了蔡老师的后背。

    那一年,周悦上三年级,9岁。尽管周悦瘦小,但连人带书包也是挺重的,压得20出头的蔡老师走路并不稳当。

    “蔡老师,我很重吧。你放我下来吧。”周悦趴在蔡老师的耳朵旁边说。

    “没事,背的动。”蔡老师说着,竟带着笑意。

    就在周悦感动于蔡老师的好时,林燕和郭昕立一起走到了这条路上。见此场景,郭昕立一面诧异于自己一直以来欺凌的对象竟与蔡老师关系如此亲密,一面愤恨于周悦让自己在蔡老师面前形象全无。而林燕心里只有愤怒,一切都暴露在了她丑陋的脸上。

    “蔡老师,你看她们。明明她们才是坏人。”周悦看着那两张扭曲的脸,深感恐惧。

    “没事。”蔡老师的言语还是如此简短。

    家门口的路灯忽明忽暗,许是线路有了小问题,过段时间会有工人来修好。但周悦碰到的大问题却没有人来修理。她从蔡老师身上下来之后,望着蔡老师问:“蔡老师,我的眼睛看得出来哭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