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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第八章

    院子里花叶交织铺了满地,落地窗敞开着,凉风携着植物清香涌入,不知名的虫声此起彼伏,孟回打开黑胶唱片机,回想着她问完那个问题后,他的反应和给出的回复,只觉面颊发烫,辗转反侧。

    次日睡到中午才起,日光明晃晃地斜铺在桌面,她披散着长发,认真推演他手机号的最后两位数。

    从小接触音乐,孟回自创了一套独特的记忆体系,尤其对数字过目不忘,根据张章的提示,倒数第二位也没有对应的唱名,那么就应该是0、8、9中的一个,她在纸上写:00、01…09,80……89,90、91…99。

    如果昨夜成功得手了,这会儿估计兴致败了大半,越是得不到,越是心痒痒。孟回耐着性子,一个个号拨过去,有的是空号,有的没人接听,有位新疆的大姐热情问她要不要买手撕牛肉干,还有的地址显示河南、安徽,福建,拨到尾数96,屏幕弹出归属地霏市,她的心跟着一跳,莫名笃定就是他的号码。

    此时,沈寂正在会议室听病愈出院的德语翻译孟楠汇报近两日她和高楼陪同卡恩先生实地考察的经过,手机嗡鸣震动,他眼梢轻扫过去,屏幕跳动着一串并不陌生的号码。

    他以眼神制止了孟楠接下来的述说,拿起手机,指尖还未触到接听键,震动停止。

    沈寂没什么表情地等了十来秒,手机依然全无动静,他抬手扶了扶细金丝框眼镜,轻描淡写道:“继续。”

    孟回挂断后,托腮想着,他的车牌号涵盖她名字首字母缩写和生日,连手机最后两位数都对应了她的出生年份,这么深的缘分,她不甘心只成为他生命里萍水相逢的过客。

    他们之间一定要发生某些故事,在盛夏结束之前。

    但,不急。

    成年人的情爱,要么一下就看对眼,走肾不走心,天雷勾地火,烧个热热烈烈,要么像高端猎手蛰伏暗中,你来我往,相互试探,谁都不想先交出真心。

    主动进击后,须保持静默,短时间内最好不和他见面,若即若离,引他出手。

    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边防大队已经将冒充游客的偷渡者全部抓获,审查主力转到了港口码头,岛上基本不再设防布控,孟回全副伪装在街上、海边寻找那个被老鼠追得跳进她怀里的小女孩,然而直到赵老爷子头七,月巷家家户户摘了白灯笼,她仍一无所获。

    倒是冤家路窄地在澜月会所附近遇见了卡恩先生的德语翻译,严涛。

    孟回尾随他进了岛上最负盛名的海盗酒吧,正值每日固定的温情怀旧环节,有个女生抱着吉他在台上深情弹唱《漠河舞厅》:“如果有时间,你会来看一看我吧,看大雪如何衰老的,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看来是跟人有约,严涛直直地走向角落的卡座,灯红酒绿,光影摇曳里,孟回视线顿住,盯紧了他对面笑容赧然的女孩。

    她怎么会认识严涛?

    孟回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停在她坐的沙发后,摘掉口罩,居高临下看着严涛,明明浅笑着,笑意未抵达眼底:“这么巧?”

    严涛再次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失态地碰倒水果盘,借口有事溜走了。

    坐女孩旁边的男生不悦地瞪了孟回一眼,整个人呆住了,满腔火气消失无踪:“你、你谁啊?”

    蒲嘉念回头,面露喜色,眉眼笑成弯弯的月牙儿,甜甜地叫了声:“姐姐!”

    孟回被她喊得心软塌塌的,百感交集,喜悦居多:“……又见面了。”

    蒲信南看得目不转睛,鞋尖在桌腿下蹭来蹭去,别扭地扯了扯堂妹袖子:“还不给哥哥介绍一下。”

    “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在我被老鼠追时救了我的姐姐。”蒲嘉念介绍完,“姐姐快坐,我请你喝酒吧。”

    盛情难却,孟回不想喝酒,点了杯果汁。

    “哦,还没自我介绍,”蒲嘉念笑眯眯地接着说,“我叫……”

    孟回心底先一步浮现出熟悉的三个字——

    蒲嘉音。

    但她听到的却是:“我叫蒲嘉念,蒲草的蒲,嘉宾的嘉,思念的念。”

    嘉念,念迦。

    孟回垂睫藏住眼里的热意,她知道,她名字里的“念”是在思念谁吗?

    台上的女声在唱:“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你什么都没有说,野风惊扰我……”

    “姐姐,”蒲嘉念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找你,可都没找到。”

    孟回担心蓄积的热意会化作泪,实在不想再哭了,她忽然起身:“抱歉,我去个洗手间。”

    等回到卡座,兄妹俩居然不知所踪,孟回拦住路过的服务生:“请问这里的客人去哪儿了?”

    能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声色场所混的都是人精,得罪人的事绝不轻易做,服务生嘴巴闭得比蚌壳还严:“不知道。”

    孟回怕他们会出事,往他的托盘底塞了两百块,服务生眼风斜向侧门:“后巷。”

    大概不忍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白白去送人头,他又好心提醒了句:“他们惹麻烦了,你一个人应付不来的,还有千万别报警,得罪不起。”

    孟回戴上口罩,冲向后巷,只见蒲家兄妹被一群小混混堵在墙下,蒲信南被揍出了两管鼻血,无暇去擦,好声好气地求饶:“大哥大哥,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碰洒你酒杯的。”

    尽管他压根都没碰到,明显是被人碰瓷了,可对方人多势众,好汉不吃眼前亏。

    蒲嘉念躲在他后面,吓得花容失色。

    孟回观察了下周围的情况,虽靠近主路,刚好在监控盲区,难怪他们这么有恃无恐。

    “你们要做什么?”

    “姐姐你快走!”蒲嘉念哭出了声,她从小被父母保护得很好,不谙世事,哪里遇过这样的情形,但还是不想把孟回牵扯进来。

    “哟,”染了一头黄毛的混混头子,嘴里叼着牙签,不怀好意地笑出满口黄牙,“又来了个妹妹。”

    “放他们走,”孟回从容淡定地靠近,“我来陪你们玩玩。”

    从小她就深谙某个道理,空有美貌却没有能力保护它,便是一场灾难,她练格斗的时间比学唢呐还长。

    地痞流氓最是难缠,如果可以的话,孟回并不想跟他们正面交锋,打算尽量用迂回策略,争取全身而退。

    “好啊,你想怎么陪哥哥玩?”附和的哄笑声四起。

    孟回余光瞥向蒲信南:还不快带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