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处并不接董校长的目光刀，他和成副校长以前是同一个部队的，现在终于轮到他们俩寒暄了，成副校长说着场面话，黎处聚精会神津津有味地听着，这是坐在宴会桌边，若是在会议室我猜他会不会掏出一个小本子记下来。

    董校长再嚣张，也不得不顾及一点场面，不去打断成副校长的兴头，他只好败下阵来，不再对黎处有什么示意。他对今晚拿下我势在必得，这一时也就算了。

    菜肴精致且丰富，流水价地一道道地摆上来，令人眼花缭乱。我没什么食欲，勉强吃了一点点，心里一直不合时宜地蹦出来一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每天很早就来上班，经常碰到学校的环卫工人做晨扫，不论是夏天的遮阳帽还是冬天的棉手套，或者他们用的扫把，都破烂不堪，偌大的校园的绿化和卫生，居然没有什么自动化设施，全靠人的苦力上。有次我去财务处办事，正碰到后勤环卫部门的一个负责人在请示环卫经费的审批，被百般刁难，搓着双手无助地站在一边。财务负责人冷冷的一句：学校经费困难，没有多余的钱，自己多想办法克服一下！呵呵，看看这满桌的最后将被倒掉大半的山珍海味美酒佳肴，那句经费困难，真是打脸打得啪啪的！这一桌，就足够解决那些环卫工人几年的困难了吧。

    两拨人马互相敬酒，这是我最讨厌的桥段。多大仇多大的怨？手里端着酒，脸上挂着笑，对对方酒杯里多还是少一滴两滴的酒斤斤计较，各种段子套话层出不穷，目的只有一个，让对方多喝，喝得越烂醉革命友情才越牢固，才算是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

    现在我也在战场上，怎么办呢？我脸上的冷漠是我的盾牌，让人对我下手前先掂量掂量，就算掂着酒杯刀朝我捅过来，也就先胆寒了几分，草草一交兵就算收场了。而我呢，我压根儿不给任何人敬酒，免得为了陪酒，自己还得舍得一身剐。

    不过，即使如此，还是要与别人厮杀一番的，董校长怎么可能放得过我！他每次敬酒，都要捎带上让我作陪，每次别人给他敬酒，他也捎带上让我作陪。当然我知道，他真不是为了抬举我，只是为了让我酩酊大醉罢了，最好醉成一滩烂泥任由他摆布。

    我并没有什么讨好的技巧和高明的语言来为自己挡酒，我只是麻木着一张脸，生硬地拒绝，并且不给任何理由。我才不管董校长的脸面早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呢！

    没多久，董校长再也按捺不住，他把酒杯往桌子上咚地一磕：“丛主任！你太清高了吧？你是怎么招待友校的！不要以为这是家里的私宴，这是工作！你给我尽点心！”

    我冷冷地说：“已经尽力了，实在看不惯，立马让我滚蛋。”

    黎处连忙打圆场：“校长校长，您消消气，丛主任以前就说过她酒精过敏，这是她们学院里的人都知道的。别跟她一般见识，看我也没有跟您提前汇报，是我失职，这杯罚我，罚我！”说着，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董校长忿忿地说：“什么酒精过敏！上次年底聚餐她不是还喝了吗，我看就是不给我面子！你们几个，别干愣着！”他对学校的其他几个处长说：“我的面子不够，我看把所有人的面子都加上，够不够！今天劝不动丛主任，算你们失职！明天回去一起领处分！”

    随行一起来的几个处长，全不顾身份和职位的不恰当，立刻领命一窝蜂地对我劝酒，甚至要动手硬灌，丑陋的嘴脸，真把qy大学的颜面丢失殆尽。黎处急得一头大汗，劝得了这个拦不住那个。成副校长实在看不下去了，打圆场道：“丛主任，来吧，我跟你喝一杯水酒。”他说着，将酒杯里的酒倒出去一大半，又加满了白开水，笑道：“无酒不成宴，君子之交淡如水，那我就用一杯名副其实的水酒，跟你交个朋友。”

    我对他嫣然一笑：“朋友的水酒，自然要喝！”接过来一饮而尽。场上的气氛终于略微缓和，成副校长和黎处又一起着力逗董校长开心，总算把这尴尬的一幕揭了过去。

    又坐了两个小时后，我心里越来越烦躁不堪，眼见这场豪饮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干脆把心一横，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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