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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往后余生

    天不亮,我就被他从被窝里薅了起来。

    我戳着睁不开的眼睛,十分气恼,却又对他敢怒不敢言。

    他习惯早睡早起,而我每天,月亮不睡我不睡,太阳不起我不起。

    他无视我的小脾气,依然像往常一样,打来热水,帮半睡半醒的我洗漱,又为我整理好衣裳,梳理好长发,簪上一支樱花簪,做的无微不至……

    只是,他这几日不知是犯了什么魔怔,天天折磨我练字。

    我说,我不想练。

    他不依不饶,将我抱到书桌前,哄孩子一般,说:“女儿家,多练练字总是好的。”

    每每如此,我总抵抗不住他突如其来的温柔,我也不好推却,便半推半就的做个样子,老老实实趴在书桌上比着葫芦画瓢画上一画,希望可以蒙混过关。

    他坐在我旁边,沏了一壶茶,握着一本书,时而将那手中的书翻上一翻,时而将那茶水嘬上一嘬。

    不消他一盏茶的功夫,我便忍受不了了,我对着他说:

    “小师叔,我手都酸了,不写了行不行?”

    我将那酸痛的双手摆在他面前,做了一幅故意抬不起来的样子。

    他抬头看了看我,脸色淡淡:

    “一遍都没写完,就哭叫手酸,未免太矫情。”

    竟然说我矫情,我有些生气了,我哪里矫情了?

    想当初,我为了找你,散尽半生修为,不过是为了跟老君借一盏识魄灯?我矫情?

    想当初,我知道自己误伤了你,我夜夜心疼难眠?我矫情?

    想当初,我为了你,愿意下凡做个凡人,耐着性子,在冰天雪地里,冒着严寒等你六十天,我矫情?

    想当初……

    我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便黑着脸对他说:

    “都这么久了,你欺负人的毛病怎么也不知道改改。”

    他一楞。

    仿佛还不知,自己一句话,便让我伤心了。

    他赶紧放下手中的书,速速起身走到我身后,他屈下身子从背后环抱着我,两手握住我的手,又在我耳边说了句:“别闹,来,我教你写。”

    又来这套。

    可我,依然无力还击,次次在他面前一败涂地。

    自认为垒得十分结实的城池,一秒便沦陷了。

    ……

    直到后来,我才想明白他为何总让我练字。

    我这个人,一向爱凑热闹。

    前两天,城东头的李大伯家的儿子忙着娶妻。

    我每天跟着忙里忙外,十分热情。

    我不止对他家热情,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夸我热情。

    李大伯就这么一个儿子,虽家不富足,但婚礼想办的体面些,毕竟人一辈子就娶这么一次。

    我做事极其用心,李大伯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从心底里十分感谢我。

    每次帮完忙离开时,总将他家养的土鸡抓上一只,让我补补身子。

    盛情难却,我便理所当然的收下了。

    李大伯眼神不好,他儿子也大字不识一个,但又想在大门处贴上一对喜庆的对联,迎了这门亲事。

    我义不容辞、首当其冲的接下这喜庆的活。

    事不宜迟,我让李大伯找来笔墨纸砚。

    我对着那薅笔哈了一口气,看着那两挂红彤彤的大红纸,大笔一挥,疾弛如风。

    只消三两下,便搞定了。

    我拍了拍手,觉得自己还真有两下子呢……

    李大伯拍着手为我鼓掌,李大伯的儿子也十分满意。

    而我,更是十分得意。

    直到婚礼那天,我拖着不愿凑热闹的他来参加李大伯儿子的婚宴。

    他站在那大门处,看着大门两旁那两幅对联,一眼便识出那是我的大作。

    他直直的望着,一直在眨眼睛……

    他眼睛好像被日头蛰了,又好像被辣椒辣到了,总之,十分奇怪……

    一场婚宴下来,他竟连头也没敢抬……

    直到今日,我才明白。

    难怪他折磨我练字,原来是怕我给他丢人咩……

    我觉得这事儿,我必须跟他理论理论,于是,我走到他面前。

    说:“李大伯和他儿子都没嫌弃,你嫌弃个什么劲儿?又不是你娶媳妇?”

    他看着我,一幅阴晴不定的样子,半晌回了句:

    “李大伯眼神一向不好,根本看不出你画了个什么东西,他儿子不识字,但凡是个字,他都觉得长得一个样,所以,他二人没机会嫌弃你。”

    我听了,竟驳不回他半句,但心里这口闷气,有点堵,便又脱口而出:

    “我说冰若寒,你今日是不是跟我杠上了,你字那么好,你咋不去写?”

    他听我直呼他名字,一道不甚和谐的眼光杀过来,说:“我从来不爱管闲事儿,不像某人,哪儿热闹往哪儿凑。”

    某人,可不就是说我?

    我越听越气:“李大伯家的事儿,怎么就是闲事儿了,你对谁都一幅冰冷冷的样子,活该交不到朋友。”

    他理直气壮,半分不让:“我不需要朋友。”

    我便顺着他的话说:“那你也弃了我吧,你一个人过吧。”

    我甩完话正想离开,却发现他听了我的话后,一阵抽筋似的猛咳。

    “咳咳……”的声音,听得我心慌意乱。

    我不想理他,便更加无法无天,不遮不掩,道:

    “是你自己没良心,李大伯给了我们三只土鸡,让我们补补身子,你倒好……”

    “整日里看着人家,像陌生人一样……”

    “……”

    我喋喋不休。

    他照样“咳咳咳”的不停,最后,竟两手捂住了心口。

    我每次看他捂住心口的样子,都吓的半死……

    我吓得一时阴转晴,扑上前帮他揉了揉,问:

    “是不是心口又疼了?”

    那一世,我一剑从他心口穿过,这一世,他也总是动不动就喊心口疼。

    我怕,十分怕。

    他曾经受过的伤,哪怕结了痂,也是我一辈子的痛。

    这伤,将我拿捏的死死的,三世轮回怕也逃不过。

    我立马像只温顺的羔羊,卑躬屈膝般的向他屈服: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做你不愿意的事儿,不该拉着你凑热闹,下次,我再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