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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12年


    家破,人亡;人亡,家破,原来这个成语没有隐喻意,仅仅就是这样直白。

    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陈忠华悲哀的想。

    他努力在记忆里搜索大儿子的一切,零零碎碎,拼拼凑凑。他想到他刚出生时自己的欢喜,那是他的长子啊,是他盼星星盼月亮得来的孩子,他的哭闹和欢笑给那个两口之家平添了多少温暖,那是后面几个孩子相继出生都没有带来的感受。

    他想到他爱旅游,小时候家里穷没条件,长大以后工作了每次出门进货还顺便游山玩水,观赏景点,拍张照片。拍的照片都带回来给他娘一份,给大儿媳一份,兴致勃勃的给她们讲新鲜的故事。她们听的开心,他就更开心,他永远那么笑嘻嘻,容易满足。

    他想到他那么好脾气,善良,村里有个同姓的没儿没女的老太太,他隔几个月就去探望,送水送米,修坏掉的暖气片。每次自己回村里,那老太太就泪眼汪汪的来感谢他,自己没孩子,多亏了有陈松柏,不然自己不知道活成什么样呢,说他生了个好儿子,说一定好人有好报。

    有哪门子的好报呢?非但没有什么大富大贵,连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竟也是个奢望。

    那么多坏人,都好好的活着,为什么偏偏是他死了。

    “不孝子”,他念叨着,“不孝子”,眼泪再也止不住,“叫你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啊,陈松柏你这个不孝子。”

    他又想到自己这辈子,父母缘薄,才10岁父亲就被日本鬼子打死,13岁的年纪母亲又得重病去世,他全靠着长姐拉扯勉强活着。最穷的时候家里连树皮都剥光了,他饿的吃土,又被噎的吐出来。16岁,媒人介绍他姐姐嫁去了北边很远的地方,大姐给弟弟留下一只男方家里人送来的母鸡,嘱咐他好好养着。从此姐弟再也没有见过。

    他开始学着做生意,小本的买卖,无非是在东边的集上买了菜到西边去卖,赚几块钱。他脑子灵光,先去看明白哪边缺什么,再从有的地方买过来卖,就这样过去了一年,他攒下了一点钱,狠狠心买了一口大锅和油,去村口炸油条,他人勤快,嘴又甜,干累了农活的汉子们总也愿意花那么一两分钱买两根金黄酥脆的油条吃吃。

    18岁了,他看到有糖果厂招学徒,进厂去干活,在那里遇见了妻子,恋爱,领证,结婚,不久后又生下了他们他们第一个儿子。

    儿子的出生是他曾经贫困孤苦命运里的一束光,他捧着那个哭声响亮的孩子,心里想着从此他在这世界上终于有了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他给他起名松柏,如青松一样的傲雪凌霜有风骨,如柏树一般的笔直有韧劲。他希望他成为一个男子汉,有担当,有品格。他给过他那么多的期待,远超过一个平常的父亲愿意给出的所有。

    可是现在他被人夺走,躺在冰冷的停尸间,手已经凉了。

    他望着身畔连睡梦中也在流泪的妻子,他想说,别哭了,可是说不出。

    夜还那么长,怎么会那么长,好像不会再有黎明,也不会再有白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