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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番外三等份的清酒(2)

    若山耀自从第一次杀人之后就开始学会了抽烟。

    卧底之途犹如孤身一人走进黑暗,需要时刻注意不会迷失自我。显而易见这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没有人会在目光所及之处皆为黑暗的地方保证自己所行进的路线是直向目标地点,而不是鬼打墙亦或倒退——从而将黑暗中的怪物与危险带给他所出发的光明的那一方。

    这太痛苦了。

    但那又能怎么样?反正他现在既然已经身处黑暗,那就应该做好该有的伪装,将过去那些身处光明之下快乐而肆意的曾经悄然抹去。直到在潜伏的过程中等待时机的来临,使自己化作一团火焰,烧尽那些腐烂和枯朽,然后要么随黑暗一起死去,要么在火焰中重获新生。

    于是再一次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的若山耀表面仍如往常一样,按时前往约定的地点。

    他在推开那扇门前漫不经心丢下手里的烟头,用皮鞋跟将火星碾碎,随即走进门去。

    “这次又是什么任务?琴——”剩下的话语在若山耀抬起头,看见琴酒旁边那一个红头发的家伙时戛然而止。

    这不行,若山耀。若山耀!!!理智在他脑海里歇斯底里的大吼。冷静!掩饰住自己!继续说下去!现在不同于往日!不能暴露出一丝异样!!

    但似乎已经晚了。若山耀诡异的停顿让房间里的两个人都转过头来看向他,其中包括那个和他们相处了六个月然后不告而别的混账玩意儿。

    若山耀猛得闭眼调整心绪,而后他睁开眼咬牙切齿道:“……居然是你!”

    被矛头直指的酒井上泉因为见到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愣了一下。但好在六个月培养出的默契还没有被消磨殆尽,这让他神情上流露出专门给琴酒看的心虚和紧张:“……这位先生,我想我们之前的误会应当解开了吧?您知道的,我也不是故意那样做,那只是一场意外。”

    酒井上泉想解释,他在道歉。若山耀意识到这一点,但他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过这个王八蛋。

    “是吗?”若山耀冷笑,“你明明答应过帮我看好那些东西,但是只是一转眼你就不见了——你让我损失了比几百万美金更珍贵的东西,你要怎么赔?”

    你要怎么赔我?你要怎么赔空?

    “我……”酒井上泉刚想张嘴,却被一旁不耐烦的琴酒打断:“够了,你们两个有什么恩怨私下里去解决,别把个人情绪带到任务里来——哥顿,康帕利。”

    听到代号的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了下来。

    “没什么大事,琴酒。”康帕利先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笑起来,“只不过是之前我们两个还不知道彼此都是组织成员的时候偶然遇见过,我不小心弄丢了这位……哥顿的东西。后来我给过他赔偿,而很显然赔偿不知为何并没有到他手里。”红发青年抬起头朝若山耀笑了笑,“如果哥顿不介意的话,等任务完成之后我们再继续来商量一下赔偿如何?”

    哥顿用那双金眸冷淡地瞥了对方一眼,不置可否。

    等人陆陆续续到齐了之后,琴酒带人向任务目标进发。有惊无险的潜入并取得情报之后,琴酒让若山耀用早已在附近埋藏好的炸弹清理掉一切的痕迹。

    任务结束,因为利益、鲜血和腐肉聚集在一起的乌鸦自然也应该随之散去,继续潜伏在阴影当中。前来执行任务的人各自有自己的离开方式,然而若山耀像一根柱子一样直直堵死在酒井上泉离开的路上。

    路过的琴酒瞥了一眼,丝毫不掩饰自己看出了康帕利的回避心理后在幸灾乐祸:“如果你不是金鱼,康帕利。你现在难道不应该履行你的承诺吗?”

    “我有充分的证据确定你在看戏,琴酒。如果这能使你贫瘠单调的人生多点色彩的话,那就当我在扶贫好了。”康帕利不甘示弱地反弹回去。“你要是对boss的决定有所不满,那就少把脾气发在我身上。而且按理说这一次任务本来没有我的事,看在你人手不足的份上我才过来的。”

    琴酒闻言瞬间冷下脸来,头也不回地走远,上了他那辆保时捷356a后绝尘而去。

    酒井上泉等到人都已经走远了,才无奈地看了若山耀一眼,招呼他上了路边停靠的一辆车。

    “你什么时候会的爆破?”一路难捱的沉默中,是酒井上泉最先开了这个头,“明明你之前还宣称自己只会拧个螺丝来着。”

    “明明你之前还是个警校生。”若山耀呛回去。他经过了刚刚的剧烈情绪波动后,现在表面上看去已经趋于平缓。黑发金眸青年摸出身侧的烟来叼在嘴上,正要点火时被开车的酒井上泉腾出一只手来拿走,眼都不眨地扔出窗外。

    若山耀扭头盯着对方,红发青年坦然解释:“养了个小孩,带一身二手烟回去对未成年人健康不好。”

    “行。”若山耀一声冷笑。“那停车,就现在。”

    酒井上泉直觉告诉自己最好不要去和正处在爆发前平静的若山耀作对。不告而别的家伙乖乖把车停在路边,若山耀干净利落下车,甩上门,然后绕到驾驶座,像过去无数次把酒井上泉从被子里薅出来一样,熟练地把对方从驾驶座里生拉硬拽出来。

    然后就要往附近某个偏僻小公园里走。

    这次轮到酒井上泉死命扒拉着电线杆子,坚决不从:“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慢慢说!”

    “没关系。”若山耀扯出一个残忍的微笑,“我会给你留完整的脑子和嘴用来吐露真相,剩下的就太多余了。”

    酒井上泉后背一阵发毛,他和电线杆同生共死的决心更坚定了。

    “……所以为什么。”黑发金眸青年蓦然停了手里动作,低垂着头喃喃道。

    “什么?”酒井上泉没听清,下意识问道。

    “所以为什么!!!”若山耀伸手揪着他领子面目狰狞地问。他心里太多疑惑,夹杂着卧底一直以来的压力和痛苦。

    为什么进入警校?为什么不辞而别?为什么不对他们说?为什么任何消息都不留下?为什么拒绝公安招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最终千言万语和无法言说的情绪喷涌交织在一起,形成了那最简短有力的三个字:

    “为什么?”

    两人之间气氛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默。酒井上泉头偏向一旁,轻轻挣脱开若山耀钳制,低头整理衣领。

    许久之后他吐字:“……你放心,我不会把你身份给组织说的。”

    “我要的是你这句话?”若山耀气极反笑,“你不会,你当然不会!你不说谁能知道?!你把我和空耍的团团转!还有公安,你怎么不答应他们的招揽呢?这下组织里就能多一个双面间谍!多好啊,酒井,你说是不是?!”

    黑发金眸青年发泄完心中的怒火后大口喘着气,过了一会儿后他扭头看向另一边,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闷闷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不会说抱歉的——你骗了我们那么久,你活该。”

    公安怎么会想到派你来卧底?酒井上泉看着这家伙在自己面前暴露出和警校时期一模一样的孩子气,忍不住想笑。但为了不再踩对方的雷点,他还是转笑为叹,上前轻轻给予对方一个拥抱后说:“我先送你回去。”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再交谈。直到酒井上泉把若山耀送到住处时,若山耀突然冷不丁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再回来。”

    酒井上泉一愣,手里的动作停了停。

    “证人保护计划……什么的。”若山耀补充道。

    “……我自始至终都不是一个好人,耀。”红发青年沉默许久后说道。他反复斟酌着词句,“我母亲是意大利黑帮,父亲是组织成员。我……”

    “行了,我知道了。”若山耀粗暴打断酒井上泉未尽的话语,开门下车。在他把车门摔上之前酒井上泉听见对方说:“真没想到我们三个中比重松那家伙还循规蹈矩的优等生才是那个隐藏最深的。”

    酒井上泉手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启动车辆离去。

    若山耀在发给联络人的情报中挑挑拣拣,盯着屏幕良久后,还是把有关于酒井上泉的情报一字一字删去。

    他现在在干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有种东西在他心底悄无声息地开始慢慢崩塌,像是早已伤痕累累的城墙破开一丝缺口,然后狂风渐起,携带无数飞沙走石袭向露出的那个弱点。

    若山耀在自家沙发上盯着“发送成功”的字样,最终仍不可避免的陷入迷茫之中。

    手机这时候响动起来。若山耀拿过来看了一眼,发现那家伙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自己现在的手机号,又发过来信息:

    【要来看看我装修的新家吗?——康帕利】

    【我还养了个小鬼,到时候请你们两个一起去吃烤鳗鱼。——康帕利】

    他妈的。若山耀想扔手机,但又看着这两条消息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他咬牙切齿地笑起来。这王八蛋想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吗?要不是他现在不能联系重松阳空,他们两个早就冲上门兴师问罪。

    于是若山耀恶狠狠地敲着键盘回复,让那个混蛋做梦去:

    【你请客,懂吗?点最贵的菜,上最好的酒,而且全部都得你请客。这样我才会勉强考虑一下。——哥顿】

    管他的。若山耀回复完把手机一扔。他们还有很长时间,足以让彼此再改改主意,没准酒井会有一天再和自己站到一起。只希望那会儿为时不晚。

    ——

    距离若山耀和酒井上泉在组织里相识早已过去了很长的时间。这段时间足以让他在组织里接的任务越多、地位越发重要;同样他手里沾的血腥也越多,心里的那面城墙之上的裂缝也越大。

    有时候若山耀不止一次在问自己这样值得吗?那么多的人……他没能救下的、眼睁睁看着死去的;他还要和那群人一起疯笑着,装出一幅满足于自己恶行的模样。自己心里的道德良知与□□上所做出的事情几乎将他整个人扯为两半。若山耀抽烟越来越凶,无数次咳嗽着从梦里惊醒的时候偶尔他想到酒井上泉。

    对方是怎么在这个组织里活下来的?又是怎么和那群疯子融为一体的?

    他不得而知。也不敢去细想。他所认为的光明的、正直的朋友,即使已经在执行组织任务时见过多次,但每次他仍然不敢去确定对方黑暗的那一面。

    若山耀只觉得头晕目眩。

    又是一次看起来平常而普通的任务,关于窃取一份情报。

    结果在他带领着一个底层成员正要出发时,琴酒突然塞过来另一个代号成员——柏图斯。

    外国人。

    若山耀眯着眼睛打量对方,继而冷声道:“我不觉得这次任务需要两个人,你在质疑我的能力吗,琴酒?”

    柏图斯吹了声口哨,面对若山耀的敌意毫无波动。若山耀甚至感觉对方乐见其成。

    这人很难对付。若山耀下了定义。

    “我就是来找个乐子,亲爱的。”柏图斯笑,对方声音粘腻而用词暧昧,却像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你尽管忙你的,我保证什么都不干,也不会打扰到你哦,毕竟我对这次任务的附加内容——和人口贩卖相关的那个,很感兴趣。”

    “但愿如此。”若山耀冷淡道。同时在心底暗骂了一句垃圾。

    柏图斯也顺带拿走了一个用于联系的耳麦。

    三人一同潜入进去,底层成员负责望风通知情况,而柏图斯则一进去就不知所踪。若山耀撬开放有资料的门后迅速开始翻找相关情报,却在其中看到有关于绑架及人口贩卖的资料。

    他本来早有预料,并不意外。只是……怎么会这么多?若山耀一时之间瞪大眼,一张一张扫过去。这么多的人口失踪案,为什么从来没有报道过?就算是为了不引起社会恐慌和治安问题,但为什么不论是警察厅还是警视厅都没有动静?就像是不知道一样,可是明明这些人就在眼皮子底下消失,偶尔有人报案但却从来没破获并给出答复——他们怎么回事?难道就这么放任不管吗?!

    难以言喻的怒火从若山耀心中蓦然升腾起来。这时他突然听到有脚步声正向这里靠近。

    若山耀迅速闪到门后。对方目的地不一定是他所在的这间办公室,他只要等——

    好嘛。若山耀面无表情地想。该说祸不单行吗?对方的目的地果然是这间办公室。

    他找不到藏身地,只能屏息后退几步,趁对方毫无防备进门后抬枪指向他的后脑勺。

    “别动。”若山耀威胁道。但是对方身形过于熟悉,有些像曾经在警校时的某一位同期。

    被威胁的人听见若山耀的声音也愣住了,他不由得出声道:“若山……耀?”

    若山耀在对方吐出第一个音节时就眼疾手快地关掉了用于联络的耳麦。

    “须藤……?”若山耀愣住,他缓慢收枪。“你怎么在这里?”

    须藤树是他警校时期的同学,成绩处于中游,现在应当是去做了巡查部长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呃,我……”须藤树一时语塞,他很快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我还想问你呢,若山,刚毕业就不见人影——你是怎么回事?”

    “啊,我大概能猜出一点……”须藤树恍然,便慌慌张张要向外走去,“那、那你继续忙,我还有事——先走……”

    “站住。”若山耀盯着对方,身上被熏陶已久的黑暗气息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来这里干什么?还有,你手上的是什么东西?”

    “没……没什么啊?”须藤树强笑道,“一些文件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是还有事吗,先忙你的吧。”

    若山耀打量对方许久,最终蓦然露出一个微笑:“那好,须藤,以后有空咱们再叙旧。”

    须藤树也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迈出房门。

    若山耀就在这一刻猛扑了上去。

    他迅速抢过对方手里拿着的一直遮遮掩掩的文件,继而猛得把须藤树踹向一边。

    在须藤树捂着肚子爬起来想要向他再扑过来时,若山耀已然将那些纸张大致浏览了遍。他越看越愤怒,最终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直到手劲大到将纸张捏碎。

    “这些档案……须藤,这些档案哪里来的?!”若山耀大步走到须藤面前,将那些纸强行塞到对方眼皮底下,“告诉我……告诉我!!!哪里来的?!!”

    “……我,我只是……”须藤扭头,被若山耀强行掰回来,直直盯着自己的眼睛。须藤嘴唇颤抖起来,最终经不住这份压迫自暴自弃道,“你不是都猜到了吗?!还要我说什么?”

    “……所以那些失踪案,全部都是你和那群渣滓按照这些档案策划的?”若山耀声音带着颤抖,“没人报案最好不过……有人报案的话就悄无声息地压下去?然后偷偷篡改一下留存的档案,就这么默不作声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