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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3 章 103:款待与交锋

    凌晨的军号声吹响,士兵们出营的声音此起彼落,安静一夜的军营又焕发了生机。

    寒气弥漫在军营中,高原的风像刀削风,刮在脸上就是刀削面,第一团的骑兵背着背包一边往操练场上跑一边搓脸,有人苦中作乐说:“一大早的吃馎饦(削面片)啊!”周围的兵都哈哈笑起来。

    远远的,便看见他们的团主仍如往常般,最早到了校场,立在那里就像一杆永不倒的大旗,让人一见就有了奔向的目标。

    一个骑兵边跑边道:“还是团主戴面具好啊,好歹可以挡下风。”

    跑他身边的一个伙伴翻白眼道:“你去试试,包管你脸冻僵!这种面具脸上走热更快,懂不?不信?你握着铁.枪头,手是不是冷得更快?”

    “哎哟真是这样。”

    “所以团主不是常人。”

    众骑兵嘴上嘻嘻哈哈的,脚上可一点都不耽搁,呼呼跑到一团校场,嘻哈声都绝了,只有靴声跑步列队。

    萧琰已经换回了银色面具,她雪山上丢了一个,箱笼里还有一个备用的。相比金光灿灿,她还是喜欢银色。但那只金色面具她并不打算还给清川郡主,既然赔给她的那就是她的了,万一她脸上的面具再出个意外,以后还有个备用的。

    她军衣袋里揣着那只平安宝瓶,寻思找个什么机会还给清川郡主。

    士兵绕着校场跑步的时候,她看见许营主过来了,这是出操的例行巡视。

    萧琰上前立正行礼,大声道:“营主!”

    许冲默问了几句训练的事,道:“你们第一团的雪山训练因故中止了,营里决定,第二团先去训练,回来后,你们第一团再去。”这是萧曈的亲兵昨晚通知他的。

    许冲默并不知道这是萧曈和清川郡主打机锋的结果——萧曈觉得,事情还是不要做得太明显为好,太着痕迹了,反而落了下乘,显得他们萧氏小家子气。

    萧琰有些失望,她原以为明天就能出营继续中断的训练,但营主既然下了令就得服从,行礼大声道:“是,营主!”

    早操解散用早食前,她向一团士兵宣布了营里的决定。

    大家都没什么意见,早去十天或晚去十天没什么区别,只要不下雨雪就好。

    接下来几日萧琰都没有机会见到清川郡主,军中除了巡逻官兵外,没有军务是不允许蹿营的,萧琰虽然是军主的侄子,也不能搞太多特殊总是去中军营地。一来她多数晚上有宣教课,不是听宣教就是讲宣教,也很少能空出时间。

    萧琰便向许营主打听,得知清川郡主在军中践习的职务是点检参军,心想若郡主来点检十一营,就可以寻机将玉瓶还给她了。

    一直到她要率团出营作训的前一日,清川郡主也没点检到第十一营。这也正常,毕竟他们是新成立的营,郡主践习当然要选精锐营,到十一营点检没什么必要。

    但就在这日傍晚下操时,许冲默派亲兵叫去她,说郡主要见她,让她即刻过去。

    “这是清川郡主的侍卫。”

    “尉迟亭。”那容貌清秀的侍卫一笑接口,“萧团主请随我行。”

    萧琰从许营主手中接过通行令牌,与尉迟亭出了十一营,往中军营地走去。

    两人一路无话,萧琰却感觉到尉迟亭在暗地里打量自己。

    她被人打量多了,早就习惯了这些善意的、恶意的,或热情或好奇或估量的目光,多一个尉迟亭也不足为奇,何况他的目光并无恶意,只是纯粹的估量。

    两人的脚程都快,除了遇上巡逻兵停下出示令牌外,其余时候都走得风快,不到半小时就进入中军营地。

    清川郡主的营帐区在军主营区的东北方,几十座帐篷围着中间的两座帐篷——萧琰知道,那是晋王和清川郡主的营帐。

    “郡主,萧团主到了。”尉迟亭在帐外禀报道。

    厚毡帐门被掀起。

    一位戴幞头、穿葱绿色圆领缺胯袍的俊俏侍女掀着帐门,眸子如水润般,盈盈目光在萧琰银色面具上一溜,温柔浅笑道:“萧团主请进。”

    萧琰点头道:“有劳。”在帐外毡垫上脱了靴子入内。

    帐内铺着厚软的长毛地毯,地毯上织着鸾鸟缠枝纹。

    清川郡主穿着一身浅黄色的修身直裾,比起紫色的高贵端华,多了两分让人亲近的随和,看见她眸子染上笑意,“过来坐。”她指着自己对面道。

    她的几案前已经摆了一只青锦团垫。

    萧琰上前,先行礼道:“郡主。”

    因为穿着军服,她盘腿坐在锦团上。

    “你还戴着这劳什子?”清川郡主看着她脸上的银色面具,眉毛挑了一下,起身绕过几案,弯腰伸手去解她缨带。

    “郡主。”萧琰握住她手,嘴唇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不乐意。

    旁边跪边的四位大侍女看见萧琰握住郡主的手腕,嘴巴都张了一下——郡主是甩手还是拍回去?

    清川郡主却由她握着自己手腕,唇边还勾着笑,薄凉无瑕的声音因为笑意冲淡了那份凉,是带着柔和的悦耳,“我的人,不会碎嘴,你担心什么?”

    四位大侍女嘴巴张了个圆——郡主,你对崔七郎君都没这么温柔!

    四侍女的眸子齐刷刷看向萧琰……的面具,这下面得是一张怎样惊天动地的脸,才会让郡主另眼相待啊?

    萧琰迟疑了一会,放下她的手,道:“我自己来。”

    说着解了面具,放在案上。

    清川郡主眸光掠过那只银色面具,眉毛又挑了一下,“我赔你的面具你不满意?”

    萧琰:“不是。金色太光亮了,我担心训练时我的兵都看我脸了,射箭时都往我脸上射。嗯,金光闪闪的活靶子。”

    她是在说笑。

    清川郡主明知她是在说笑,但噗哧一笑后,因她换面具的那点不悦还是消散了,眸里蕴着笑道:“那我下次赔你个银的。”

    “好。”萧琰这次挺痛快的应道,“到时那个金的我再还给你。”

    清川郡主唇角一勾,这个“到时”可是到长安之时。

    她转身坐回案后,淡淡两眼,扫过两边四位目不转睛的侍女。

    关夏立即将瞪大的眼眸收回去,转身去炭炉上提了铜壶倒茶,用海棠漆盘托着茶碗搁到案上,又将郡主喝空的茶碗续上半盏,退回茶柜边放下托盘,绷直的背脊线才放松下来,心里擦把冷汗,美色误人呀。

    琴心、连诚、越秋三侍女也在郡主扫过来那一眼时齐齐打了个寒噤,盯着那张脸发痴的眼神立即清醒,垂眉垂眼垂头,郡主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案上茶汤浓醇的乳香弥漫。

    清川郡主对萧琰笑道:“这是用云滇的银生茶熬煮的。酥油乳茶要趁热用,别放凉了。”

    萧琰应了声,她闻到乳香里的甜香味道时心里已经雀跃了,端起金边缠枝花的茶碗,抿了一口,眼睛又亮了一下。

    酥油乳茶是吐蕃人喝的茶,静南军驻扎在静蕃边地,因为抗高寒,饮食上也吸取了蕃人的一些习俗,比如酥油乳茶。但萧琰不喜欢喝加盐的茶,军营凌晨出操前伙房提供的酥油乳茶她喝过一次就不喝了。

    清川郡主帐里的酥油乳茶却是甜的,她抿了一口后,只觉甜香醇厚,却又浓而不腻,入舌醇滑香浓,便将那碗茶一口接一口喝了,只留下遮底的浅浅一圈。这是喝茶的讲究,喝得净底就是不雅了,同时表示对主人家好茶的赞赏。

    清川郡主看着她眼里有笑意,“萧悦之,你喜欢甜食。”

    “你难道不喜欢么?”萧琰有些不好意思,反问她道。不然你帐里准备甜酥油乳茶是干嘛呀,总不能是专门待客吧?

    清川郡主低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声音仿佛沾染了乳茶的醇滑,柔软又带着两分调谑,“我只是觉得,酥油乳茶里放石蜜比放盐好。”

    萧琰脸有些红了,如浅浅的胭脂在脸上晕开。

    清川郡主眸光一凝,心口促跳了一下,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只觉那醇浓香滑的滋味从舌尖滑下咽喉一直蔓延到心口。

    她又喝了一口茶,端着茶托手指轻挲,半眯眼看着对面的人。

    关夏给萧琰的空碗续上,轻身退回。

    萧琰的注意力都在茶上,但再喜欢甜食也是有节制的,喝完这碗茶后,便将茶碗搁在左手边,表示“诚谢不用再添”。

    清川郡主喝完这半盏酥油乳茶,也将茶碗搁到了左手边。

    越秋立即上热巾子。

    两人用热巾拭了唇,又用另一方热巾拭了手,搁回碟子里。

    两侍女立即收茶盏和巾碟。清川郡主已吩咐琴心、连诚,“传膳吧。”

    “喏。”

    清川郡主回头对萧琰一笑道:“我在静南军待不了几天,你从山里训练回来,我应该已走了。这一顿晚食是谢你雪山援手,也是践别之宴。军中膳食不精,不比家里,姑且作为宴吧。等你以后到长安,我再好好谢你。”

    萧琰本想问了清川郡主找她何事,然后还她玉瓶就离开,没想过在这里用晚食,正要拒绝,听清川郡主这么一说,倒不好说告辞了,便道:“军中没那么多讲究,心意尽到就好。郡主不需要多言谢,这是萧琰应尽之责。”

    关夏、越秋眼珠子滞了一下:这是表达拒绝的意思吧?郡主主动邀约居然被拒绝了——头一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