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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0 章 210:要解决她?

    六月,是长安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让人也更加热燥。

    齐王府各院的鸣蝉都被仆婢们小心拿粘竿粘了,最近齐王的心情不好,连带府里的所有主子心情都不美妙,这“知了知了”的鸣声当然就令人烦躁了,还是早些粘了为妙。

    齐王院里很安静,佩刀侍卫和听候传唤的从人都静静立在廊下。

    书房门窗紧闭启了隔音阵,正在议事。

    “如何?”

    齐王目光隐隐锐利,即使座中一是他倚重信任的嫡长子,一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他看过去的目光也如鹰隼一般,威压而迫人。

    “三哥想如何,就如何。”吴王李翊沖很干脆道。

    心想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呢,结果被叫来就是看一份上疏。

    虽然写得很有见地的样子,吴王这么判断是因为上面附有很多算经济账的表格,他一看就头痛,在天策书院读书时文课和算学就是经常被夫子拿来作反面教材的,心下觉得能算出各州经济账的沈至元很是厉害。

    当然他完全没有兴趣细致阅读这好几万字的白皮折子,哗哗展开溜了一眼,就扔给了侄子李景略。没细看当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难道夸人家算学和计然学都很厉害?

    吴王很明智的不暴自己的短。

    齐王也没指望他,叫他来就是让他旁听,美其名曰“合议”,为的是他后面那位先天。

    对此,齐王微有嫉妒,他这个七弟武道天赋好,进入天策书院没两年就被皇族先天看中收为了弟子,十年前已进阶登极境大圆满,如今只差个契机就能晋入洞真境。哪像他,勤奋练武也是在引气境,突破化元境都是几年前的事,当然没有先天为师。

    虽然那些皇族先天选择了他,但距他最近的血缘都是曾祖辈了,当然不会有师徒关系亲近,齐王遇事也不能时时找先天——必须是先天重视的大事。但今日要议的这个人,于先天宗师来说不值一提,但在他的天下之局中可能是个重要的棋子,他必须采取行动,就如他之前在剑阵巷设局暗杀萧琰一样,通过吴王透露他的计划给皇族先天宗师就很有必要。

    齐王的目光掠过吴王,落在儿子身上。

    “弘远?”

    面容俊秀还带着些书卷气的青年穿着士子襕衫坐在凉席上,略显秀气的手掌轻轻按了下刚阅完搁到案上的折本,似乎带着赞叹欣赏,抬眼微笑道:“父亲是要解决掉吗?”

    他说话的声音安静温和,如同他身上的书卷气一样,让人觉得亲切、温柔。

    但话中的含义却让吴王都生出寒意,尽管早知道这个侄子绝不是温良无害,但每次听他用这么安静温和的声音说“解决”,就觉得背上起寒栗——只是引气境的“文弱”,却总给他刀光剑影的危险感。

    吴王端坐案后身如铁铸纹丝不动,心里却摇了摇头,对李景略话中的杀意不以为然。

    他性情勇猛果敢,从小习武,青年入军,如今带兵二十年,当然不忌惮杀人,但派人刺杀一个不是修者的女子,颇觉“胜之不武”。在吴王看来,将军要死于沙场,武者要死于刀剑,而智谋文人要死于阴谋诡计,这才是各人的死得其所。派修者去暗杀一个明显是“文人”的女子,这算什么事!

    但吴王没有反对。

    一则他已经表态随齐王之意,二则他深知这个侄子心思缜密,而且深具眼力,看人看事从未落空,能让他说出“解决”二字,足见那个沈至元对他们的大业已经有了威胁。既是威胁,当然要除去。至于手段,只要不是吴王出手就行。

    “提前解决,总比来日后悔得好。”齐王冷峻下了断语。

    若真是道门的重要棋子,提早灭了她,总好过威胁大了才出手;若不是,灭了她,对他们也没损害。——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至于吴兴沈氏的反应?齐王还不放在眼里。

    他连萧琰都敢设局去杀,不惧梁国公萧昡和他那位狡智计深的十一妹的报复,还会顾虑一个吴兴沈氏?

    至于得罪道门药殿?他们与道玄子那派早就是对立,早得罪和晚得罪有什么区别?

    之前没动手,是因为沈清猗还没入他的眼。

    虽然在她进入药殿之后,一直关注兰陵萧氏的齐王就通过多种手段,查出她是道玄子的亲传弟子,但那又如何?——撂在沈氏那么多年,能得道玄子真传几分?更主要的,药殿最核心的传承,不是医道,而是丹道,但以沈清猗这年岁,入道已经晚了,即使侥幸入得丹道,又能成几品丹师?再者,她还嫁到了萧氏,“出嫁女”能有多大威胁?

    ——虽然出嫁女不乏才智能力出色的,但在齐王和相当多大唐男人的心中,出嫁的女人就是相夫教子,只有和他们同台竞争的女人,才是值得让他们正视的对手。

    就如李毓祯,齐王恨她欲死,却也反映了齐王视她为强敌和对手。

    而李毓祯“冒暴雨”白云山一行,显露出她对沈清猗的重视,就不能不让齐王入眼了。

    他这个侄女是什么性情,做对手这么些年他能不清楚?那就是个打心里睥睨一切、眼高于顶的,若不是真放进她眼里的人物,就算为了设局所需,她也不屑亲自一顾。

    齐王就是这样的人。

    李毓祯成功的让沈清猗入了齐王的眼。

    这个如雨后春笋冒出头的威胁,让齐王看到了,那就要解决,否则任其成长,没准就会让他们后悔。

    齐王从不做后悔的事。

    他最后悔的是,没在李毓祯锋芒显露之前,就先灭了她!

    不,在婴儿摇车的时候,就该让人掐死了她!

    也就没有现在如骨鲠喉的存在了。

    因为有这个愤恨的“前车之鉴”,但凡发现有可能的威胁,即使才冒出苗头,齐王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就如对萧琰,齐王已经出手两次。

    第一次早在吐蕃战场时就出手,因为做得隐秘,加上有人背黑锅,梁国公没能猜到他头上,当然最主要是那背黑锅的不无辜,心中有杀机,才会禁不起他安排的谋士几句隐晦的挑动……只可惜,没能在战场上解决了萧十七!

    第二次出手,是在天策书院,可惜,也是功亏一篑。

    此后,齐王就不得不收了手。

    因为上次出手暗算萧琰之后,齐王就吃了不小的亏。

    可能是李翊浵出手——他对李十一从来没看透过虚实,但不惮以最大的可能去揣测她;也可能是萧昡出手,让他的两个秘密基地被毁了。

    齐王闻报后惊出一身冷汗,倒不是为那两个基地。这样的杀手基地还有好几个,虽然失去两个也是很大的损失,让齐王很是心痛,但以他坚毅又狠戾的性子,不至于受惊吓。让他心惊之后又庆幸的,是其中一个基地的下面,隐藏着一个更秘密、干系也更重大的基地,所幸未被发现。

    齐王立即下令将那些秘密通过地道全部转移走。又命令这个地下基地对进出人员更严密的排查,并加强巡逻,但他不敢妄作转移,一是建设一个地下基地不容易,二是担心一动反而泄露,让李翊浵或萧昡的人揪着踪迹,原本是秘密的,也暴露人前了。

    有了这个顾虑,齐王就不敢动手了,一是萧琰在天策书院不好杀,二是担心再动手引起萧昡和李翊浵的更激烈报复,如果因此暴露了他们隐藏最深的基地——在如今时机还没成熟前,他不确定后面那些老家伙会不会立即视他为弃子:父皇的儿子不止他一个,他不过是他们最好的选择罢了。

    ……

    书房的“合议”也就是齐王父子一人一句定了,吴王没在意,他感兴趣的是另一桩,“三哥,萧十七那边,你不出手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齐王的脸黑了。

    “你说怎么动手?”

    他没好气的。

    天策书院不是没有齐王的人,但上次出手已经引起了申王的警惕,时刻都盯着。榆林学舍那边的膳舍也有专门的验毒高手盯着,绝不可能混进去有毒的饮食。更何况,齐王现在有不动手的顾忌。而且,书院的人要用在刀刃上,务求一击必杀,过早暴露出来有什么好处?

    吴王有些遗憾的叹气。

    他和萧琰处在同一境界,这一位又盛传是李毓祯之后最出色的修行天才,吴王当年也是天才,碰上同一境界的天才如何不手痒?而且这位据说还是他那位“好侄女”的情人……呵呵,这不是很有趣?

    之前吴王对这个传言嗤之以鼻,很难想象能让李毓祯入眼的男人得是什么样!就说长安世家郎君里最负盛名的“玉郎君”崔清珏,琴棋书画诗赋文章样样出色,一张脸也是俊得出色,兼且气质温文尔雅,比起“长安三璧”中的另两位,“仙郎君”裴松之、“冰郎君”裴融之,更得长安贵女青睐,名列长安世家美男榜上的首位,被称为“长安第一俊”——但在吴王眼里,这个崔清珏就是个弱鸡,他一指头就能摁死,要真被李四入眼,他都得急!

    但是,“萧十七是秦国殿下的情人”,这个传言有鼻子有眼,有时间有地点有目睹的人证,十五元夜踏歌,眉目传情,把臂搂腰,那是明晃晃的奸.情呀,何时见过这位主儿与其他郎君有这等亲密接触的?而且第二天晚上!十六灯节又相偕至安福门观灯,对萧十七也是言笑晏晏,亲近之极……

    吴王听着就坐不住了。

    这位左武卫大将军找了个回书院请教武道的借口,溜达去了天策书院,和萧琰“偶遇”了。

    第一眼,吴王就有拔刀的冲动!

    那是遇见对手的直觉!遇见强敌的兴奋。

    而在吴王战意迸发的那一霎,萧琰的气机也随之迸发,小道两边的草叶仿佛被风斩一般,齐齐向两边弯折下去,风在那一刻停滞,仿佛遇到了铜墙铁壁,而吴王的感觉却是面对一堵气浪墙壁,他的势越重,反震就越强。

    吴王按下拔刀一战的冲动,气机一发即收,哈哈一笑说:“好俊才!”这时,他才注意萧琰的容貌——对修行者来说,气机如黑暗中的灯光,一眼看到的就是灯,而不是人的脸——他心想果然是李十一的儿子,比裴家那两儿子还出色,无论容貌,还是气魄。当然更重要的,是武道天赋和潜力。难怪能被李四入眼。

    李四就是李毓祯。

    他们皇室的子女是各家各论排行,李毓祯是太子长女,当然是大女君,但在皇孙辈的排行中论四,齐王怨愤圣人祭元后时称李毓祯为“长孙”,之后无论当面还是背后都叫她李四,吴王便也跟了这称呼,觉得顺口又简便,就跟他们称“李十一”一样,谁都知道指的是李翊浵,而不是他们那位十一弟。

    吴王双手负背看着萧琰,笑容烈烈带着刀气,“我是七舅舅,记住了。”也是以后杀你的人!

    亲手杀了李十一的儿子、李四的情人,那不是很有趣的事么?

    “三哥,没机会咱们要创造机会!”

    吴王摸着胡髭,“谁说萧十七一定会待在书院里?”

    他浓眉下的眼睛闪着光,又锐利得如刀锋。

    齐王心里哼一声,如何不知道老七在动念头。

    ……也罢,让你去试试也好。

    面上却神色严峻的告诫他,“老七,不要乱来。”

    “嗯嗯,当然不会乱来。”吴王随意挥了下手。

    李景略斯文秀气的一笑。

    吴王叔能成功当然好。

    如果失败,就算引发了什么后果,也有他后面那位先天师尊担着。

    关他们父子什么事呢?

    父亲都劝了吴王叔“不要乱来”了。

    ……

    齐王父子派出杀手南下时,一份谕旨从门下省飞出了宫门。

    ……

    谕旨的内容还没传到河西,河西的这对父子已经在谈论这封谕旨的主角。

    六月的书房里却似结了冰,有种凛冽的寒气。

    萧琮面前的漆案上搁着一份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