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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021:上善水


    但谁让这位郎君妍度太好!

    在他面前,她们也是没妍度了。

    不知是因气恼还是窘意,脸庞愈发嫣红如霞了。

    萧琰眨了眨眼,没明白怎么更窘啦。

    她安抚人这么差吗?

    她从小在景苑这个独苑长大,虽然聪明还很有悟性,但某些世情却纯如白帛。想起母亲安抚的动作,抬手轻拍了拍菘蓝的头顶。母亲拍她头时她就很欢喜的。又轻抚了两下,很是温柔声气的,“不急,慢些来。”

    菘蓝被她抚头的动作惊呆了,怔在那里,脸涨得通红。

    沈清猗差点将一口茶汤喷出,伸手搁下茶碗,只觉眼角突突两跳。

    这算是调戏?

    萧琰一脸纯挚柔善。

    沈清猗无语的搁下茶盏,瞥了眼窘迫无措的侍女,这是她精心培育的属从,可不能给萧琰拍走了心。

    纵是无心也可恼!

    “十七,过来。”

    她语气淡淡的。

    萧琰和菘蓝却都寒了一下。

    菘蓝蹭蹭退后几步,垂手敛眉低首,又回复到稳重的沉静模样。

    萧琰眨了下眼:这可变得真快。

    她不敢磨蹭,笑着走近去,“阿嫂。”

    沈清猗从小榻上起身,雪色织袜踩在厚软毯垫上,微微低头看她。

    她比萧琰长四岁,又正是柳枝抽条拔身材的年纪,高出萧琰一头有余。

    带着些居高临下,眸光微含薄责的盯她。

    萧琰心里嘀咕,以前礼课没说不能拍侍女头安抚啊,一脸的无辜,眼上的睫毛扑扇了两下。

    沈清猗便想到蝴蝶扑花。

    那股薄怒犹如薄雪遇到阳光,一下消融了。

    沈清猗瞪了她一眼,就仿佛是长姊对着顽皮又可爱的弟弟无心做错了事,那种无可奈何又夹着疼宠的心情。她小时母亲曾说,给她生个弟弟,省得她一人孤孤清清的。她倒没觉得孤单,只是有个弟弟也不错,多一人孝奉母亲。……若真有个弟弟,那就该如眼前孩子一样吧。

    萧琰诚恳认错,从沈清猗的眼神意识到郎君对侍女这样应该是失于“轻佻”了,“阿嫂,我错了。”转过身,身姿端正的向菘蓝揖礼致歉,道:“我以为是安抚,让你误解了。此系我之过。”她没觉得向婢女道歉有什么问题,母亲说,做错事,就要承担责任。错的是自己,无关乎对方是谁。

    菘蓝已回复稳重,侧身让过这一礼,又行礼,“是婢子的过。十七郎君是好意。”

    “如此,甚好。此事已过。”沈清猗眸子柔和下来,伸手出去,“十七,过来。”

    萧琰近前去。

    沈清猗抬手解下带上玉钩,素白手指灵巧挑了几下,就解开了博带。伸手往上,继续解外袍前襟衽带,萧琰反应过来,连忙拦道:“哪敢劳烦阿嫂,我自己来。”指端触到沈清猗的手背,竟是凉如冰雪。

    她心口一顿,想也没想就将那只冰雪凉的手握住,皱眉道:“屋里置了火盆,阿嫂你手怎么这般冰?”

    沈清猗淡然,“小时气血不足。”留下弱症,她思虑又重,调理非一时之功。

    说着即要抽手。

    萧琰却紧握住,道:“我气血足,给阿嫂借一点。”说着运行内力,经手部经脉出。

    沈清猗怔了下,便觉雪凉的手背被一团暖意流入。

    她精擅医道,就不喜燥火,除非寒冻得手指不灵活,素来不喜握手炉,但这刻的暖不是燥火,而是精淬的元气,如水柔和融入,就如浴在温泉中。

    萧琰脑海中油然浮现的,是母亲以前刻的那一个竹简大篆:水。

    心随意转,内元从她掌心劳宫穴出,不用她催动,就如水漫入。

    上善若水,水柔而润万物。

    寒气在柔暖的融入下懒洋洋的待着,不像被手炉燥火攻入时向骨内遁去,然后就寒在骨子里。在这暖融包容下,懒懒待着不动的寒气就融化在内元如水的暖意中,沈清猗只觉右手从骨子缝里都是暖融融的。

    她捲了下手指不由怔忡。

    萧琮和她都属气血不足,一到秋冬晚上,临寝前床褥锦被必得用暖袋滚过一遍,入寝后被子内也必得搁放几个暖袋,否则睡一晚上都是冰的。

    “好了,右手暖了!”萧琰高兴扬眉,伸手就去拿沈清猗垂在裙侧的左手,一边又兴奋说道,“阿嫂,我刚刚还又悟了。”黑亮干净的眸子闪闪生辉。

    沈清猗已经回神,却有些眷恋那融融的暖意,一时迟疑,左手便未抽离,被萧琰内气融入,由那暖意漫下来,便听她说“又悟了”禁不住呵一笑,斜她一眼,“又悟了?”语气里带着一种亲近的戏谑,“又要进境了?”

    “进境还不至于。”萧琰嘿嘿的,细眉又飞起来得意,“我悟到了水。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你看,因水不争,寒气就不跑,然后,就乖乖的被水化了。”

    又一脸思索,“这就是以柔克刚啊。”她心里想着,掌心内元却自然漫出,没有停止,直到沈清猗说“可以了”。

    菘蓝和青葙都低眉低眼,只当没看见。

    再说,这也没什么,十七郎君还未“束发”,十五之前都是“童”,不怎么讲避忌。

    萧琰回过神来就说沈清猗:“阿嫂精擅医道,首先应调理好自个才是。自个都不治好,怎么治别人……这气血不足可不是小事,有体质问题也有弱症……阿嫂要好好看看呀……”她嘴里絮絮叨叨着,忘了沈清猗医术很厉害,不由得情急关切。

    她幼年时母亲也有气血不足,遇到冬日就会生病,绮娘花了好多功夫才调理过来,这几年已很少病,只偶尔风寒也很快被绮娘治好,但母亲“身弱”早已刻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所以才一直想学医;上月十六晚上母亲还又风寒了,手凉脸白的,虽然两日后就好了,萧琰还是觉得母亲身子骨弱时时关心着。此时沈清猗的身影就有些和母亲重合了,当然不是当成母亲,而是很亲的人,就像,亲的姊姊一样。

    沈清猗神色有些怔忡。

    除了母亲,没有人这般絮絮叨叨她。

    沈府倒是有十七八个异母的兄弟姊妹,关心,也有,却不会深切。以她从小就冷淡的性情,也没有兄弟姐妹有这种赤忱。加之她随孙先生学医是秘密,又有其他各种要读要学,有沈氏夫子教的,也有未教的,她只恨时间不能掰开用,又哪有时间让她联络兄弟姊妹情。

    她眸光凝视着萧琰。

    这个少年一直如她初见时一般:纯净,又坦正赤忱,聪明自信却不自负,意气飞扬却不傲然,有这般容姿却不恃貌风流。

    ——她如果有个弟弟,就应该是这样。

    沈清猗心底泛起涟漪,微微的漾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