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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023:答疑

    这日沈清猗从盛华院回来得早,才刚过巳正。

    白苏进来禀道:“端砚过来传郎君话,说落衙时将有外府几位郎君一起过来,请少夫人吩咐厨上备午食、晡点、晚食。又说,十七郎君过来后,前院嬉闹声大,或会传到中庭,恐有扰课业,请少夫人将十七郎君移到内院行课。”

    沈清猗便叫进端砚问话:“都是哪些府上的郎君?各有什么喜好避忌?”

    这些都是贴身侍人必须打听清楚的名目:入府郎君的出身、排行,对饮食的偏好、避忌,衣物熏哪种香,对什么香料有避……越是高门子弟,越要打听细致,一条条列单子记在心中,备主母询问。

    端砚条理清晰的回了,并加个人观察所得,如衣着、性情、脾气等等——观察力也是贴身侍人必备的才能。

    就如前次来拜访的高昌刺史嫡长郎君,喝酒时只穿一条阔腿短裤,说这样才爽快,如此就要安排男仆斟酒服侍。

    又如上次来拜访的甘州刺史嫡长郎君,貎妍如女子,平素在家中近身服侍的都是清雅婢女,说儿郎浊气重,有染他玉濯之质,如此就必须安排文清气秀的女婢服侍。

    又如上上次来拜访的鄯善州刺史嫡长郎君,喝醉酒后常常以发泼墨作书,人称“发书一绝”,故这位郎君来访便得随时准备大缸墨汁以备起雅兴。

    又如前前次来访的凉州刺史嫡长郎君,喜作剑器舞,那就必得安排精于剑舞的侍卫与之对舞,并备乐伎班子配乐,主人也要亲调一乐器相和才不算失礼。

    ……

    林林总总,不胜枚举。

    高门世家的底蕴深,不只在于子弟代代出人才,还在于家仆也是各色人才蓄备,尤其贴身侍人均容色清秀体貌俱佳,学识口才应变都要具备,还要机敏有眼力,才能辅助主子妥贴应接各色贵人和各种癖好。

    沈清猗听完就明了萧琮为何说“前庭嬉闹声大”,实在是有癖好糟糕的。她心中已有成数,就几个关节吩咐下去,其他各有章程,各司其职便是。

    几位大侍女都去传话或督事,屋内只青葙侍候着。

    午正时分萧琰过来了,很快就拿着书进了内庭。

    她尚是头回来兄嫂的正房,不由好奇的打量。

    正房外间就是讌息室,是用来闲息的,三壁都是雪白,垂着清雅的浅碧薄纱帘,东西壁上的纱帘间挂着色调清雅的山水画,地上铺着雪白的长毛毯,左右各安置了两张案几,案几后是白檀木的壶门榻,壶门刻莲碧绿清新,坐榻上铺着白底浅绿色莲花图案的夹缬褥子,看起来清雅又明亮。

    正北就是槅断,整面的白檀,同样垂着浅绿色纱帘,下方是一张插屏长榻,正中插屏上绣着一只红脚朱鹗,单立梳羽,意态清疏……

    沈清猗倚着只隐囊坐长榻上,清雪似的手随意搁在素色薄毡上,挑眉看她。

    萧琰暗里一吐舌,光顾打量了,上前行礼眉眼扬笑,欢快叫道:“姊姊。”

    她进来时就解了外氅,里面是身雪白素纹锦的缥红宽袍,大红宽带束腰,更显得她腰细,右边悬块翡翠镂空玉璧,碧透的色泽衬得她的衣更白,人白如玉。

    “衣素人如玉,衣霜人更俏”,沈清猗想到萧琰笑说的绮娘趣语,心里深以为然。筆趣庫

    她唇边已溢出笑意,寒冽的眸子清润柔和,抬手指了指,让萧琰坐榻几对面,说道:“今天休沐日,你阿兄有几位喜玩闹的宾客来访,宴会可能甚喧嚣。”

    萧琰立即明白,点头道:“嗯阿嫂这里清静。”左右望望又赞语,“阿嫂这里一见就觉得心清雅静。跟清宁院书房一样,一片白檀。清却不寂。”

    “哦。”沈清猗眉扬了扬,清宁院书房,那是商娘子的书房了。萧琰说过,她是在“长辈”书房读书。

    沈清猗微微一笑,温语说道:“我这里不是书房。今日就不正经行课,只作疑问解答。你所学的课业,有疑惑的都可问来。我能解的解,不能解的留给你阿兄。”

    萧琰信任道:“姊姊一定都能解。”然后眼亮道,“上次阿兄教我士族谱牒学,我有几个地方不明白。我记在书上了。”转头对青葙说,“劳烦青葙将我课本取来下,就在书房里。”青葙应声去了。

    听见坐障外门轻拉上,萧琰噌一下就跃到沈清猗身边了,握了她手道:“凉不凉?”沈清猗似笑非笑,“有疑惑记在书上?”萧琰嘻嘻,“我真记书页上。”不过她心中记得,无须看书,只是给个由头支走青葙,好给姊姊暖手。

    沈清猗的手是暖的,萧琰却知道她定是之前才握了手炉,就是备着自己查,这外暖哪能持久,一会儿就又凉了去。她用内元“上善若水”将沈清猗两只手都暖了,待青葙进来时,她已经端直坐在榻几对面了,要多正经就多正经。沈清猗暗笑,这孩子,调皮时也真调皮,只这心是好的。如她现在的手,暖人。

    萧琰接过书道了谢,翻开书页就认真的问起来。沈清猗的回答很是一针见血,让萧琰想起她的金针刺穴,一针下去,精准、到位。觉得姊姊要是讲时势,也必是剖析犀利,就跟那次书房说贺礼时一样。

    问答三刻后,萧琰将之前学的都理清了。茶歇时,她苦着脸拍了拍厚比《广韵辞海》的《士族谱牒学》,还有一大半她没学,唉声叹气的抱怨着,“为什么要有这么多士族?为什么要有这么多拐里拐弯的姻亲关系?要弄清楚他们的关系还有辈份,真个好麻烦啊!”

    因不是上课,又是在亲人面前,她就很随意,垮着肩趴在了榻几上。沈清猗见她一双黑亮晶透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柔长卷曲的睫毛还扑闪扑闪,煞是可爱,忍不住想捏她脸颊……

    沈清猗忍住了,只抬手在她头上拍一记,佯怒道:“世家郎君不学好谱牒,看你以后怎么应酬。”

    萧琰蔫耷耷的,“我也没说不学呀。”抬手触了下沈清猗的手,还温着,放回手坐直说道,“我都很听话的。你看你,手冰凉凉的经常跟雪团子没两样,还不爱拿着手炉,真不听话。”

    青葙低眉忍笑。

    她们世子夫人平日眉色冷冽,下人们谁敢直视一眼?就连郎君都从来没说过稍重的话,也就十七郎君敢这么责备少夫人了,果真是“童言无忌”。

    沈清猗心里有些窘,神色一冷作恼道:“胆肥了!你是姊姊,还是我是姊姊?”

    萧琰打从认了她为姊姊后,一点都不怵她了,瞪着眼振振有词,“姊姊也要讲道理,要听话。”

    青葙忍笑辛苦,肩头微微耸动。

    “……”沈清猗无语了,只得道,“以后出门都握手炉。”

    萧琰说道:“在屋里也要握。上回白苏说,你午休起榻手都是凉的。讌息室里也不让多加炭盆,说是气燥。姊姊,你以后睡觉时也该握着手炉。”

    沈清猗斜眼,“合着该抱了炭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