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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2 章 232:万众一心

    午初一刻,剑阁。

    萧琰目送桑丘南下山后,又转身回到剑湖,坐在“无念”巨岩的一丈之外,大师伯送她的那只匣子已经打开,匣内是一本书。

    大师伯说这个可以解答她的疑难……她的疑难就是李毓祯……难道大师伯未卜先知?

    萧琰翻开白皮封面,看到了书名。

    《认识你的星空》。

    很像图书楼里的自然学科普及读物。

    萧琰鼻子却一酸,这是母亲的字。

    这是母亲写给她的书。

    她定了下神,再看着书名,那双澄澈却沉凝的眼睛忽闪了一下。

    认识你的星空?……嗯?

    萧琰想到自己的虚府,想到“东方青龙”,想到大师伯说的“星辰的轨迹”……她心口咚一跳,难道“东方青龙”,难道,它就是李毓祯的命星的映照?

    若真是如此,她就有想法了!

    萧琰迫不及待翻开书,真是母亲写给她的,让她认识自己的紫府,母亲一早就知道她的紫府会是什么样,后面还有留白页,是大师伯新加的批注。母亲说,是根据她修习的功法做推测,但与实际或许还有细微的差异,这就有大师伯做细节补充。

    萧琰心里暖暖的,有一种回到家里的感觉,修者最重要的秘密都可以在这里袒.露,有师长的细致指点。只是她此刻有更紧要的事,没有时间去欢喜,她以神识将整本书刷地看完,然后又一字一句细看,尤其读到命星篇更专注,越细读她眼睛越亮,仿佛有星子在她眼内点亮。

    她知道怎么助李毓祯了!

    尽管她们隔着不知道多远的空间,她也不知道李毓祯身处何地,但她们的命星却是在同一个浩大宇宙中,她的星辰轨迹和她的星辰轨迹互相影响,这就是因果牵系,因果越深,牵系越深。

    她们是大道的同伴,是生死相托的同伴,牵系当然深。

    更为关键的是,她们都踏入了大道法则的门槛,彼此都能被天道法则感应,按母亲书中所说的道理,她的气机可以和李毓祯的气机相联动。

    气机,是生机,也是气运。

    萧琰将书放回匣内,闭上眼睛,手心握着清心琉璃石,很快摒除一切杂念,全心入定。

    她的神识完全沉入紫府。

    进入灵台莲瓣中,莲花徐徐盛开,神念顺着灵台和虚府相通的五色虹桥,进入到星空中,按她心神的意志,灌入“东方青龙”那两颗黯淡的大星中。

    神念一缕一缕,源源不断。

    她将自己的气机注入其中。

    ……

    岭南西道,钦州南部湾。

    上午十一时左右,钦州东邻的岭南东道驻琼州海峡的水师也赶过来了,率领所有的水师船和工程机械;临近十二时,西邻的安南都护府派遣了距钦州最近的宁州水师过来;南部湾范围内所有商会的机动船也都征集到了,还有沿海的渔村百姓闻听后全都驾船出动了,没有人怜惜人力畜力,所有人和骡马都汗如雨下踩着轮浆划着桨拉着机转轮,让船只工程机械运转不停。

    不能停!他们不能停!

    下午三时南部湾已聚起了七万多人,很多人赶到海边,就立即累得坐在地上喘气,但这口气回过来,就立刻按组织分片投入到工程中……后续还不断有队伍赶过来,夕阳至山峰时,南部湾已聚集起了十几万人。

    海上的人声和机械轰隆声一直不绝,船只幢幢,人影幢幢,无数的石块被工地上的人们用竹筐兜着,用挖掘机和起重机吊起,抛到远远的海中。

    陆地上也是无数人群在忙碌,木材、竹子、桐油、石灰等等都被车队驮马牛驴运过来,无数男女在编竹筐、篾索,搅拌灰石沙浆,也有碎石机和搅拌机在人力和畜力拉动下轰隆运转,一船船的灰石沙浆竹笼等运送到海上。

    就在下午三时左右,火山所在的海面上已经砌起了一座座巨大的四方城墙,高出海水六尺,看起来就像垮塌的火山没挖下去,反而长起来似的。

    但这正是人们商议后采取的海下开山的办法。

    ……

    因为不能确定秦国公主被压在什么地方,所以不能采用定点凿井的方式——虽然火山口的位置是知道的,但不确定那条地道的走势,谁知道它是在地下往东、还是往西呢?谁知道是以多大的斜度往下走呢?总不能辛辛苦苦开出一个大洞,甚至劈下一半山,结果发现殿下不在这里!

    所以,只能是,把整座火山都给推了。

    但这是一个艰巨的工程!

    这座火山岛,在海面上就是东西四十八里——在水下的长度只会比这个长,而火山从海底拔起的高度,经洞真境后期宗师潜水下去探测,超过五百五十米。而根据晋王推测的秦国公主深入火山地道的位置,大约是在火山口下三百二十米到三百七十米之间,这就意味着,人们必须推倒一座东西四十七里长、南北十五里宽、高达三百七十米的火山山脉。

    如果是在地面上,几十位洞真境宗师日夜轰击,几日就能将它推平。

    但这是在海下!

    在海水下推山,难度更增加百倍。

    即使是洞真境宗师,真气遇到海水的阻力也是威力大减。而其他修行者不到洞真境,就不能转为水下内呼吸,何况还要在水下出力,登极境也不能支持多久。即使有潜水工事的供气瓶,但在水下这般耗力,一瓶气能供多久?何况水师备用的供气瓶已经用光,从其他地方调集需要时间,这么大的数量还得工场临时生产。所以很多普通人只能下水凿一下,就得出水换气,这种效率凿一年也推平不了。而工事船的机械没法深入,最长的钻杆也才九米。——怎么推?

    但人的伟大就在于无穷的智慧和创造性,俗话说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何况这里有十万人?

    就有人提出了垒堤坝,因为最大的困难是在水下开凿,那就将海水隔绝开去。按推断秦国公主应该不会到火山边缘,所以火山四周一百五十米边缘都可以考虑排除,便在这里砌起四面大堤,抽出海水后再往下开山;

    又有人补充,造这么大的大堤承受四面海水拍击的压力太大,不如分割成片,中间留出海水的过道,减少建堤的难度。而且建好一座小堤坝就可以立即抽水开凿,比起只建一个大堤更能提高效率;

    又有人根据凿井的经验提议,在每个堤内再划分一个个井区,往下开凿,用竹木架成脚手架,深入井下,所有人都能在井架上开凿,这样就能充分发挥所有人的力量。当上千个井洞都开凿完成,再推倒所有井洞之间的壁,就相对容易了。而且,说不准在哪个井洞的开凿中,就提前发现了秦国公主,这也比平推式的进度快。……

    各个分区提出的建议飞快的向上传递汇合起来,军政官员和宗师代表组成的临时指挥部经过激烈讨论,很快确定了开山章程,立刻划分片区和任务,分个执行下去。

    所有人都被充分利用起来,每个人都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没有闲着的,后面赶来的人也有专人负责,根据能力分派任务,加入到各个片区中去。

    经过人们的努力,全部砌堤完成后四个小时内,就将火山向下挖出了一百二十米。因为海水被隔绝出去后,武道宗师们就发挥出了极大的力量。

    ……

    但是距离秦国公主被垮塌压下的位置,保守估计还有二百米。

    在挖掘中,一些井里掘出一些尸体,准确的说,已经不是尸体,而是一团血肉渣子,然后让人失望却又让人有两分微弱庆幸的——这些都不是秦国殿下!因为血肉渣子里是灰色的衣服碎片,而秦国公主穿的是紫色外袍。

    海上陆地上的人们都在吼着号子,“嘿呦嘿!嘿呦嘿!殿下万福!嘿呦嘿!……”——起初是抬筐倒石的人,不知是哪个,在吼号子时吼出“嘿呦嘿!殿下万福!”然后迅速传开去。

    这只是一个美好的祈祷,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已经过去了将近九个小时,三百几十米高的山塌下去,秦国殿下就算是宗师也不大可能还活着。

    但人们心里总是存着奇迹的想法,尤其是普通人反而比修行者和武者还更相信奇迹,同时这号子也是鼓舞自己的勇气,激励自己,坚持下去——于是在火山工地上、在船上、在岸上的人们吼号子时都会加一句“殿下万福!”那些没喊出号子的人,也会随着手里的动作,在猛然用力时默念“殿下万福!嘿!”

    十几万人的意愿,十几万人的渴望,在此时的南部湾,强烈的一致,聚拢到了一起。

    这是一种无形的力量。

    而这种无形的力量,没有人能够看见,它没有散发到空中消散,而是慢慢渗入到了火山岩石中,渗入下去。

    ……

    夜,剑湖。

    星空亿万里,星光如带又如银河,而在这条银河之外的更遥远星空,也有无数的星辰在闪烁,熠熠生辉。

    夜晚,是星力最盛的时候。

    气机的联动也似乎更紧密。

    萧琰的脸色却渐渐苍白起来。

    ……

    夜,剑思崖。

    一位貌若四旬的青色剑袍宗师在剑思崖的崖坪上方盘膝坐着。

    他在这里已经等了九个多小时,从日头上升到夕阳西落又到夜幕降临,高崖上风呼呼的从他脸上刮过,却吹不走他脸上的焦虑之色。

    这位宗师是剑阁驻岭南西道分阁的总执事,接到晋王的紧急请托后,立即飞身不停的赶回剑阁,求见阁主。谁知却被执事长老告知,阁主已经召集所有先天宗师剑思崖论剑闭关。

    身为剑阁的洞真境宗师,岭南分阁的总执事当然知道什么是“剑思崖论剑闭关”——除非是涉及宗门安危的事件,否则不能开启紧急通知渠道,打断剑思崖的论剑。

    秦国公主遇难当然是大事件,更会造成大唐的不安定,但这对剑阁,算是涉及宗门安危的事件吗?

    他心里缓缓摇头,别说一个未来储君,就算大唐皇帝突然死了,对他们剑阁也没多大影响。反正总是要选个皇帝出来的,有天策书院在,长安乱不起来。如果到了天策书院都镇压不了的地步,那也是那时候的事情。反正,现在没到那种时候。

    岭南分阁的总执事只能等。

    ……

    夜,八时二十分,钦州。

    南部湾火把熊熊,将工地照得明亮,和天上的星空相映。

    但星光和火把都照不进深海中。

    人们心里也和深海一样黑沉沉的。

    距离秦国公主遇难已经十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人抱有希望,秦国殿下还活着。

    即使晋王,也已经绝望了。

    这样的垮塌,没有可能还活着。

    但是,无论如何,他要把阿祯带回长安去。

    一起出来,就要一起回去。

    ……

    夜,九时十五分,剑思崖。

    高崖上离天空似乎很近,近到似乎能伸手可摘天上的繁星,却更清楚天的高远和苍凉。

    岭南分阁总执事心里叹息。

    已经将近十一个小时了,就算先天宗师过去,也已经晚了。

    如今,不过尽心意罢了。

    ……

    剑湖。

    萧琰的脸色已经白如纸。

    ……

    剑思崖。

    总执事一声苍凉的叹息方出,便听到下方机关启动的轧轧声。

    他神色一喜,呼地站起来。

    悬崖洞口夜风呼呼刮过,没有任何异常波动,一道人影出现在崖坪上面。

    阁主依然一身素服,腰间束着五色丝绦,五色的丝穗在风中温柔的拂动着,总执事很久未见阁主,蓦然见到,心中有着激动,焦虑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

    他的目光也沉定下来,剑阁屹立一千四百五十年,纵然世间天翻地覆,那又如何,他们剑阁依然从容屹立在风雨中。

    他抬手尊敬行礼,“岭南西道分阁总执事宋应升参见阁主。”

    阁主微微颔首,目光温和,“出事了?”

    “是,秦国公主在钦州南部海湾遇难。……”他简洁又利索的说了一遍。

    阁主看了眼星空,脸上的神色没变,声音依然柔和,“我知道了。”

    柔柔慢慢的声音还在空中,崖坪上已经失去了阁主的身影。

    岭南西道总执事一脸惊愕,阁主……是要亲自过去吗?

    ……

    剑湖。

    萧琰恍惚听到一道柔和的声音。

    “可以了。”

    好像……大师伯的声音。

    她恍惚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