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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025:这是我的孩子!

    睿思斋内,沉静无声。

    侍人都被遣出去了,屋内唯父子二人。

    萧昡一份、一份的看着棋谱,目光仔细,又慎重。

    以他棋道的登巅境界,自是一眼就看出关窍,但他还是细细的看着,审视着。看完最后一份,凝坐在那里,半晌未动。深邃幽沉的眼底激荡起了浪,冲荡着,却最终,又如石般沉下去,留下的是怅然。

    须臾,抬眼,已是目如鹰的锐利,河西统帅的威冷镇定。

    [阿琮,此事要守秘,绝不可有半分外泄!]他以内力传音贯入儿子耳中。

    萧琮肃然点头,食指一曲无声叩案:是。阿琰有这种天分当然不能泄露,否则还没有成长,就会被人谋算死于非命。

    梁国公看了一眼恒温漏钟,“辰光不早,先用朝食。”

    父子俩用了朝食去大都督府上衙。

    酉时落衙后梁国公就不见了踪影,萧琮去了睿思堂等了很久,只得先回承和院。

    次日晨起再见父亲,萧昡威沉道:“十七的事,为父自有计较。”

    ……

    几天过去了。

    萧琮不知父亲作何打算,眼瞅着距除夕日越来越近了,父亲却还没说什么,心中焦虑急躁,大冬天的竟上了火。

    沈清猗给他开了清火的膳汤,安抚道:“父亲若无意,当日便拒绝了。”

    萧琮点头,眉皱不舒。

    “……不知商娘子和父亲,当年到底什么恩怨。”

    若知当年之事,便可知父亲和商娘子之间的症结,以寻突破。

    沉默了一会儿,“阿琰至今未上举。”这是萧琮最为忧心的。

    士族子女不被记上宗谱,就表示家族不承认其身份,相当于“外室子”。民间叫私生子。

    萧琮怎能让弟弟背上这样的“污名”?

    阿琰若顶着外室子的身份,再有品貌才华,前程也会艰难。

    若有萧氏子弟身份,阿琰入河西军就会走得很顺。如果背了私生子的名声,顺坦大道也会变成弯肠小道,经历磋磨。

    萧琮哪忍让弟弟经历这些。

    沈清猗却觉得萧琮是身在局中入了迷障:国公若真将阿琰作外室子看待,岂会让他占族中行辈?

    当年事发生时萧琰才一岁多,按世家规矩年满三岁才会上族谱序齿序,此前都只会暂以府中郎辈排行,萧琰就是“五小郎君”。若梁国公生恨厌弃,府中月例簿上就不会记为“清宁院,十七郎君”。

    虽然这个“十七”有可能占的是三岁刚记上宗谱两天就夭折了的九房小郞萧玦的行辈——入谱就夭折,隐隐有种“祖宗不承认”的不吉意味在内,若萧氏计较就会消谱,让后面的子弟序位:按年龄就是萧琰。但“十七萧玦”并没有消谱,之后序位的是“十八萧珙”,是否梁国公当时的想法:让这个序位占着,以后再消了萧玦将萧琰序上去。虽然这事仍有疑问,但至少表明梁国公是有这个心的。

    还有那副面具,梁国公是在掩,还是在护?

    遮掩容貌有两种:一是不想让人看见,二是不能让人看见。

    梁国公又是哪种呢。

    沈清猗心里不急。

    今年不行,还有明年。

    是明珠,就不会隐于囊中。

    ……

    腊月二十。

    冬夜的月很淡,只隐约照出清宁院前庭中央的那棵高大梧桐树。

    萧昡立在一株苍松下,遥遥望着那棵梧桐。

    这树是清宁院建成之日,他亲手种下。

    ——梧桐,梧桐,有凤栖梧。

    当初商清抱来阿琰的时候,他一下懵了,然后就心跳如擂鼓:这是她的孩子?这是她和他的孩子?……就是那一夜?

    看了商清带来的信,他的脸一下冷了,果然,呵!——什么叫有二分之一的可能是他的孩子?想起她那些裙下之臣,他怒火熊熊,这又是跟谁……若让他找出另外那二分之一,一定让那厮各种死!

    萧昡瞪着眼看了襁褓一眼,只一眼,就让他心揪住了。

    ——太像她了!

    纯黑的眸,黑亮、璀璨,如乌金宝石。

    萧昡忽地眼眶一热,他以为自己是恨她的,但在那一刻,他心中竟是泛起欢喜又酸涩的情绪,没有耻辱和恨意,心中想着“她终究是有几分喜欢我的吧?”。

    “这孩子是我的。”他心道,“她让人抱给了我,那就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必须是我的。”

    “小名栖梧。”他说。

    栖梧,栖梧,这里是你的家。

    没想到,一年后,那人带着她的一封信来了。然后商清死了,那人成了商清。

    从此,景苑成了禁苑,清宁院一道门,隔绝了父女。

    他是她的父亲,却不能抚养她长大。

    他只能这么远远的,看着她成长。

    寒风吹动着萧昡的宽袍大袖,衣袂飘然,风姿俊雅。淡淡的月色,映得脸庞如玉生晕,蒙蒙的光华。一双眼眸却是黑沉沉的夜,望着院内那棵梧桐树,夜色的眼渐渐冷凝。

    他已忍了十一年,还要忍多久?

    萧昡握起拳头。

    萧怀中静静立在国公身后,纤细的身影仿佛与松树融为一体。

    萧昡大步向前走去。

    将近门阶时,却又停下来。

    片刻,才又抬起脚步,慢慢的走过去,轻然无声的踏上那层麻石台阶,右手抬起,握住大门上那只乌亮反光的锡环。

    他的手攥紧了,白皙如玉的手指扣在黑亮的锡环上,净白的手指因为用力攥得更发白。

    却终究,还是没有叩响。

    萧怀中垂下眼皮。

    这一幕,他已经看过了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