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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030:宴斗

    但萧琤跋扈嚣张却不蠢笨,知道不能拆亲父的台,何况母亲告诫过,庶长都是敌,他若闹将起来,岂不是让庶长房的二伯得逞?还让萧璋看笑话?

    萧琤咬着牙根只狠狠瞪了萧琰几眼,便转过脸去,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

    “二哥还有要事吗?”

    梁国公沉冷威肃的声音,尤其“要事”二字音加重,很多族人都皱了眉,斜斜瞥了萧暻一眼。

    萧暻难堪又心恼,强自镇定道:“我也是只心系祖宗,哪知十七郞是……”他唉一声,一副懊悔不已的样子,揖手道,“暻莽撞了,请家主继续。”

    因在宗庙中,萧昡也不与他多计较,见好就收。依序唱完嫡支除宗子宗媳外所有子女的名,悠长喝声,“以上子孙,心诚祭祖,拜——”

    萧琰等嫡支的子媳女均三拜九叩。

    祭拜完萧琰才又戴上面具,这会儿再没人用好奇或揣测的目光觑视她了,除了萧琤横眉瞪视外。

    萧琰面具下的嘴角微微翘了翘,看了眼沈清猗的背影,心道:姊姊这点疮真是神了!

    ……

    祭祀结束,天光已大亮。

    各支依序从三面出广场,在恭阶着回履,秩序井然的步下青石山梯。山下临时搭的卷棚内,候着仆婢和车马,车马辚去,各人回家宅沐浴更衣,换大袖礼服,准备参加除夕大家宴。

    三十六支子弟均要参加除夕的大家宴,所谓家宴,那就是要团圆,但数千人聚食还要赏舞七间七架的大堂也坐不下。所以分成两拨:

    入宗庙祭祖的族人都在国公府明堂聚宴,共计一千六百余人;而未入宗庙只在广场上祭拜的子孙,以及贯萧氏之姓的亲兵部曲侍卫,都在国公府马球场上的帐庐分庐聚宴,计有三千多人。

    国公府的明堂七间七架,平日除了接旨和族中大宴外均不开启。北面墙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苍山碧海兰花图,下置着数座造型各异的檀香山子,堂内已经烧了地龙,暖融融中香气氤氲。七扇门都开了,仆婢鱼贯而入,抬上食案。

    家宴夫妻共一案,兄弟姊妹每两人共一案,案后各有随身仆婢服侍。萧琰和萧琤同为嫡子共一案。两人相看两生厌,互相瞪一眼,哼一声,头一撇,身子都往外挪,仿佛挨近对方都是晦气。安平公主的眸光看过去,哎呀笑道:“真是相亲相爱呀!”

    侍女:……

    公主您是从哪看出相亲相爱的?

    编钟悠扬声响,宴始。

    起盏之前,先上汤。饮完头啖汤,分上酒浆饮:成年男女饮酒,十五以下饮浆、饮。汤后上第一盏酒,乐伎席上奏起《升平乐》。起箸三次后,系第二盏酒,奏《合家欢》。起箸三食后,系第三盏酒,敬宗长,奏《瑞鹤音》……

    萧琰心中与她所学士族宴礼对照,暗暗咋舌,嘀咕:难怪回院换礼服时姊姊让她填些点心,这种家宴吃的是礼,不是饭。但她也觉得有意思,一个流程一个流程下来,做得认认真真。

    礼课时四哥说:煌煌大国,才有煌煌之礼。

    不要觉得繁琐,繁琐之中见真章。

    每年到长安朝拜的那些王国,殿宴时一套煌煌之礼下来,哪个不眼花瞭乱,直呼这才是泱泱帝国、文明华夏?!

    四哥说:这个时候就不能简单直接了,因为宴礼的目的不是吃,而是吃后面的意义。

    萧琰现在就有亲身体会了,心想:若这除夕大家宴没有这煌煌流程,只是子弟团年聚吃,吃了后除了胃满意估计也没什么了。正因有这些华章礼仪,大家才觉得隆重,坐在这里才让人觉得荣耀。

    身边处处皆经济,萧琰想起沈清猗上计然学说的这句,心道:处处皆学问。母亲说,红尘炼心,先要历人间繁华,她这是在煌煌之礼中历繁华了吧。

    ……

    家宴上已是第六盏酒,长辈考较子弟学业。

    那些正在经道堂从学的子弟都提起了精神,准备着被长辈点名,考较学业,能在堂上答得出彩的,那立时就在宗长们面前显眼了。优秀的子弟们都眼含精光,跃跃欲试。每年除夕大家宴的这盏酒,都是优秀子弟的舞台。

    长辈们考较的内容方方面面,经史子集,天文地理,理工技类,包罗万象,萧琰听得认真,听不懂的也记下了,以后向四哥和姊姊请教。

    萧氏子弟的精湛回答,多才多艺,也让她大开眼界,真是各有特色,各有卓绝。她不由告诫自己,莫要因为自己被四哥和姊姊赞为“天资卓绝”,就小看了这些她的堂兄弟姊妹们。

    或许是因宗庙的祭祀,或许是因萧氏先祖立下的“植根于地,翱翔于天”的家训,或许是因席上这些精彩的学问问答,如同一场会学的盛宴,萧琰不知不觉将自己归类到了堂兄弟姊妹们中。

    梁国公萧昡抬起盏饮了口酒,他一直在默默关注这个孩子,见她认真融入到萧氏的大家宴中,心中高兴,考较子弟都变得和煦。

    他的栖梧,终会栖在他们萧氏这棵梧桐树上。

    这里是你的家。

    我是你的父亲。

    ……

    萧琰注意到萧十四很紧张。

    虽然脸上还是那副嚣张欠揍的表情,坐姿却是绷直了;不像前面几盏酒,还有心思横眉瞪她,这会听问答那是认真的很,简直让萧琰怀疑这不是四哥说的“于武发奋,于文发瞪”的萧十四了。

    萧琤确实紧张,他讨厌习那些经史子集,讲什么哲学他脑子就飞,格物之学倒是学得不错,但这宴上考较不是专选你所长,也有恰恰考到你短的。萧琤倒不在乎自己答不好,他没答好那是长辈的错,谁让你不考我擅长的?但他一点都不愿意在萧璋这个讨厌的庶兄眼前丢面子,那不是损了嫡出的威风?……何况,今年还有个讨厌的萧十七!

    然而大概天上神佛没有听见他的祈祷——一年之中他也唯有在此时才会记起这些神佛——偏偏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看见那个讨厌的庶长房二伯抬盏时,萧琤就有不详的预感。

    果然萧暻目光看向这边席位,呵呵笑道:“听说阿琤在学堂发奋,不同于以前的怠惰,二伯父就来考较一下你的学问。”

    被点到名时萧琤就已端起盏,待萧暻说完,按礼向考较长辈敬酒,饮下,回道:“请二伯父考较。”

    萧暻:“何为勇?”

    萧琤:“一人之勇,万夫莫挡,谓之英雄也。”

    萧暻:“好勇斗狠何解?”

    萧琤:“不好勇者,岂可迎敌而进?不斗狠者,焉能震慑外夷,威伏四方?”

    萧暻哈哈而笑,举盏喝下,转目对萧昡道:“阿琤学问果然大有长进。”

    萧琤心里道咦,这二伯父今天转性了?没有考较枯燥经义,反而问他这个,这有什么难的。

    梁国公沉稳醇厚声道:“少年还过跳脱,需多习文,好好沉淀性子。”心中冷哂萧二大概又要出什么招了。

    萧暻呵呵道:“阿琤深得勇义。听说昨日,与吕将军家的三郎比武,差点将吕三郎的双腿打折,当真是好勇得‘狠’哪!”

    萧昡冷哼,来了。威重神色一沉,锐目射向萧琤,“萧琤,可有此事?”www.

    萧琤跽直身,“禀父亲,孩儿与吕三郎比武,败者认输。”

    萧暻呵呵说道:“不错,不错,听说阿琤将吕三郎那匹大食马赢了过来。”

    座中长辈们一听,明白了:八成是吕三郎那匹好马被萧琤看上了,便以比武约定,赢者得马。这就是变相的夺马。若是其他人倒也罢了,毕竟这是比武,败者自负。但吕三郎的父亲吕直茂却是河西军中军麒武军的正将,是梁国公的得力臂助之一,怎可因一匹良驹生隙?

    再者,能让萧琤看中的大食马,八成是吕直茂的马,被吕三郎偷骑了出来炫耀。军中将领谁不是热爱马的,夺马有时比夺妾还糟糕。——这就更不能夺了。

    众人心想:不知家主如何处置?

    忽听一道清雅温润的声音,“此事侄儿倒是不知。有劳二伯父责问,侄儿真是愧疚。”正是萧琮。

    梁国公的庶弟、十九郎主萧晏吃吃一笑,说道:“看来二哥的耳目比起我们都要灵敏呀,这贺州刺史该你做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