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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9 章 309:说榜,说人,说心

    日薄西山,这届芙蓉会才意犹未尽的散了。

    李毓祯在侍卫簇拥下回大明宫,萧琰依然随着两位母亲的车驾回府。都是住在北城,三方队伍就同行了,有参加芙蓉会的皇族子弟,也有参加芙蓉会的萧氏子弟,骑马的青年男女们走着走着就在一起了,一路前行一路说话,李英蓁一路都在叫萧琰“萧大美人”,萧氏和李氏子弟都嘻嘻哈哈打趣,笑声一路不绝。

    【皇族和萧氏子弟少见这么欢乐走在一起。府君当欣慰了。】为李翊浵驾车的洞真境宗师神识说道。

    李翊浵身姿慵懒的倚着金漆凭几,远山眉色斜抹,唇边一道幽深笑意。

    皇权与世族争斗皆为利益,当有了更大的利益方向,当然也就有了共同向前的方向。就像河流,要容纳波涛,就要滚滚前进,否则就是冲毁河岸,奔流溃散的结局。

    世间事看透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上演的花样再多其本质也还是脱不了利益欲望,好在人间还是有绚烂的花,比如她可爱的女儿,比如她锋锐的侄女,比如,这些笑闹有朝气的年轻人……

    这三支车马队伍的后面就是清河崔氏的队伍,听到前方皇族子弟和萧氏子弟的笑闹声,崔清珏温和明丽的眼中也流过思索,倾耳注意着偶尔出现的薄凉悦耳声音,眼神专注,又跟着有些黯然,春风般的气质中流露着一分忧郁,让对面道上经过的妇人女郎们都失了神。

    回到宋国公府,崔清珏和弟弟妹妹们告别后回到丽潇院,刚沐浴换衣出来,宋国公夫人就遣了侍女叫他过去。

    “母亲。”崔清珏恭敬又亲近的行了礼,被母亲笑着叫起后,就亲近的在母亲坐的叠席上坐下。

    宋国公夫人出身洛阳元氏,已经年近五旬,但肤色白皙明丽,容貌若三十七八,跽坐在叠席上一脸温柔笑意,如同春风和煦的气质与崔清珏有六七成相似,微笑看着最关爱的儿子,关心问道:“芙蓉会如何?”

    崔清珏已经二十五了,参加芙蓉会却是第一次,因往年李毓祯都未参加,崔清珏年少就对她钟情,她不去芙蓉会,他当然不去——他的眼中除了她,已经看不进任何人。

    太子去了芙蓉会,儿子也头回参加了芙蓉会,元夫人当然关心。

    崔清珏看着母亲,笑容温柔和煦,声音也是温柔和煦的,说道:“芙蓉会姹紫嫣红,千姿百态,果然名不虚传。”

    元夫人笑嗔他,“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崔清珏敛了下眸,说道:“孩儿见着太子了。太子很好,风采依旧。今年姚黄魏紫榜,太子列了第一。”微微顿了顿,“还有梁国公的嫡长女萧十七,也名列第一。”

    “咦?”元夫人面现惊讶。

    姚黄魏紫榜,元夫人当然知道。

    每年上巳节芙蓉会,入园的未婚男女们都会投出写了姓名的牡丹绢花,选出最有魅力的十人,称为姚黄魏紫榜,已经评了十五届,但不曾有哪届出现过并列第一。

    这个“魅力”不只是容貌,还有气质、吸引力等诸多因素,园中数百男女,各人喜好不一,又是不记名投花,不会出现顾忌谁的身份而投,可以说真实反映了大家的心意,出现并列第一的情况实在是不可能的事。

    李毓祯收到的花最多这在元夫人意料之中,毕竟年轻一辈中,太子太耀眼,无论世家还是官宦士家,无数年轻人仰慕她,被这些未婚男女视为最有魅力的人完全不出意外。

    但萧十七竟然能和太子并列?

    元夫人眸光微闪,心中便了然,她没有见过萧琰,但毕竟是那位的女儿,论容貌应该无人能比,再者又是最年轻的洞真境大圆满,修行天赋能与太子媲美,这么一想,与太子并列榜首也就不奇怪了:年轻人嘛,不就是慕色又慕强么。

    元夫人庆幸,好在萧十七是女郎,不然儿子的风头就全被压下去了。

    她笑呵呵的道:“七郎一定是太子之下第二了。”

    崔清珏微笑回道:“母亲猜得极准。”

    他对这种榜名毫不在意,更不在意列在太子之下,但让他心里微梗的是——他在萧十七之下。

    虽然萧琰是女郎不是郎君,崔清珏心中却感觉到了强烈的威胁。

    太子看萧十七的眼神,偶尔偏头一笑的神情,在旁人看来太子对萧十七很亲切、随和,但崔清珏熟悉李毓祯的每一个神情,因为他曾经揣摩过无数次,太子对萧十七是不同的,那种不同,不仅仅是类似朋友的亲切、平等,还有一种感情含而不露,却从太子的细节中体现出来,尤其她和萧十七说话时,就有一种无形的契合的氛围,仿佛别的人都插不进去,那是只属于她们二人的世界。

    崔清珏心里沉沉的,在母亲面前却没有表露半分,眸子温和明丽如春光,笑容也依然温柔和煦。

    元夫人迟疑了一下,问道:“太子对你……可有不同?”

    崔清珏声音平缓,“太子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那就是仍然和七郎疏离了。

    元夫人暗叹,太子十五岁之前与七郎相处都很好,先皇和公公笑说“青梅竹马”,后来,对七郎就渐渐疏远了——不知道是不是从那时起,太子就知道了七郎对她的心思。这般想来,太子对七郎真个无意。

    元夫人又暗叹一声,以她的想法,太子无意,七郎何苦执着?凭七郎的才智品行容貌,何愁娶不到好女。要说嫁到皇室,就算成为后君,那也不是自己的儿子,是皇家的人了。元夫人身为母亲,宁愿儿子娶妻生子,也不想他成为后君。

    可这是公公和丈夫的意思,她不可能反对。

    更何况,是七郎的执念。

    元夫人心里又叹一声:真是冤孽呀。

    ……

    崔清珏从母亲房中出来,缓步走着,夕阳欲坠,残阳映照晚霞,有种即将落幕的凄艳感,傍晚的微风拂着他的直裰,柔滑的江绸起伏着,就像江面上起了细细的水波。

    他的心中也像水波一般起伏着,想到李毓祯对他的冷淡,想到她在姹紫嫣红苑里介绍他和萧十七的细致,以她素来的性子,介绍人哪有这么细致过,通常一句:“这是崔七郎”;“这是萧十七”——但她今天在姹紫嫣红苑里不同,那种周全、细致,显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萧十七。

    崔清珏不由想到四年前的那段绯闻……

    原以为只是绯闻,如今观来,却恐怕、恐怕,有七八成是真的。

    在这春风和煦的傍晚,他的心里却似被寒冬的冰水浸透,李毓祯待他如何疏离,他都能够坚持,但若是她以性别不同,不能相爱这种理由……他就算百般努力又如何跨越性别的藩篱!?

    崔清珏从来没想过,李毓祯会喜欢女人!

    也或许是——遇上了那个人,她才喜欢女人?

    这么一想,他心中更冷。

    三月的晚风吹在他脸上,他感觉不到和煦的暖意,只有冰冷,冰到骨髓的冷,从心底刮开的痛让他全身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似乎下一瞬就要撑不住倒下去,刻在骨子里的端雅却让他没有失态,木屐无声落在青砖地面上,一步一步的走着,仿佛将那痛楚一寸一寸的度量。

    他抬起头,望着暮色四合的天空。

    天空再广阔,从国公府的朱墙四合中望出去,也只是一口深深的井;从皇宫望出去是更深的井,但他的心就在那口井的下面,也宁愿沉在那口井的底下,只因为她在。

    ……

    萧氏子弟回到永兴坊萧府后行礼道别也各回各院,萧琰刚沐浴出来,也被母亲叫过去了关问,“芙蓉会如何?”

    萧琰哈哈说道:“名副其实,姹紫嫣红。”

    安平长公主白她一眼,“见到裴谨之了?”

    “嗯,见到了。”萧琰点头。

    那个十四岁的少年,穿着浅绿色的春衫,像春雨后拔节的翠竹,清新纤细。五官生得秀致,在她面前有些腼腆,放开后笑起来两眼如弯月,左颊上还出现一个细小的梨涡,看起来十分可爱。萧琰道:“像春天的嫩竹,很清新,纯粹。”那孩子投了绢花后,还特意跑过来告诉她,“悦之姊姊,我十朵都投给你了。”一点也没顾忌太子就在旁边,而他一朵都没投给太子。萧琰觉得这孩子真是大胆又可爱,说起来就带了笑。

    安平长公主拍手道:“看来你对这孩子印象不错。”

    萧琰立即表明,“只是觉得他像弟弟一样,挺可爱。”

    安平长公主挥挥手,“可爱就是可以爱。”

    萧琰:“……”这个是这么解的?

    她不由扶额,叹气笑道:“阿母,真不是这意思。”

    安平长公主不在意,“好了好了,我知道。这个是备用人选,等长大了再看。”又兴致勃勃问,“还有其他几位呢?卢氏二十九郎,谢氏二十三郎,王氏二十六郎,独孤氏二十四郎,纪氏二十一郎,沈氏二十七郎?哦还有元氏二十五郎,这个是媵室庶子,出身是低了点——不过寿春郡公夫人说,此子容貌姣好有卫玠之美,你见了如何?”

    萧琰想到那个五官精致妍丽的少年,也才十四岁,面目还没长开,但能想见成人后的殊丽之貌,笑着点了点头,“元二十五郎的确生得极好。”

    “哎呀那就好。”安平长公主立即将他列入备选。

    萧琰嘴角抽了抽,但在母亲兴致勃勃的眼神下,还是诚实说起对名单上几位郎君的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