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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0 章 320:情理二互争

    她看了一夜的书,来宁静自己的心。

    书架收列的书籍又格外费了心思,并不是照搬清宁院的书房,那里是萧琰成长的岁月,很多书只是记录知识,读过了掌握了就不需要再读,只有需要回顾的道理和反复阅读的经典,才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超过一半的书籍是沈清猗新置的,按萧琰的阅读偏好,以及沈清猗认为值得一读的,其中有萧琰读过的,也有没读过的。她选了一本没读过的,也是书名和序言吸引了她:《心物论》;性与情合,身心一片。直白的说,就是讲情性与理性的冲突融合。倒是契合了她现在的惑境。

    当然她没认为这本书能解决自己修行的问题,若如此简单,修行就不是那么艰深的事,而是读书就可掌握的知识了。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前辈经验,可以借鉴,著书者是上清宫的一位洞真境道君,从西洲游历十年回来后论著此书,结合了中洲和西洲的思想理论,并不是讲修行的感悟,而是论说两种思维。本身能出现在这里的书架上,已经说明了阅读的价值。

    萧琰对沈清猗挑书的眼光是很信任的,论修行沈清猗还是新人,但思想的境界跟修为和道境不同,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思想的维度和智慧,这其实很看天分,而沈清猗在这上面的天分无疑是极高的,随着年月历练更是绽放其华。

    萧琰看书的目的还是静心,经沈清猗挑中的书籍都有文字的沉淀力量,只是这本书更叩中了她当前的心境。

    她回到书榻选了个习惯的姿势,倚着大隐囊,一页一页的翻着看。她没有用神识,那是快速阅读,不是静心读书。书籍总是能让人沉静,眼睛一行行看过去,心里默默读着,不去想什么道理,只是单纯的阅读文字,心就在文字中渐渐静谧下来。

    一夜看书,直到窗幔透白,她合上书卷,随手搁在榻边。这是她习惯的动作,然而……她已有离去之意,这本书可能很久都不会再看了。她微微一愣,抬步出了书房,任由这书搁榻上了,便似驻留了自己的生活气息,暗嘲想道:这就是心不由己,书中曰情性超过理性。

    她回寝换了短褐在院中练淬体拳,拳风被真气控制,没有发出半分响声,连树上早起的鸟儿都在唧唧跳着,没有受到惊扰。神识注意到沈清猗醒来时,萧琰就立即收了拳,回寝沐浴洗漱,着衣出来沈清猗正好梳洗穿衣。

    萧琰今日换了件绉绸宽袖子长裙,轻薄绸面起绉似湖水涟漪,绸面儿也是湖青色的,沈清猗一见不由轻笑,上前轻抱她,“这是讨我欢喜么。”

    她穿的是湖州绸,这一身裙衫都显出了“湖”,暗藏回应沈清猗昨日说吴兴的思乡意。

    萧琰眨巴眼睛,说道:“姊姊挑的衣衫都很好看。”

    沈清猗噗哧一笑,眼波柔荡,吴语昵声在她耳边道:“你哪日穿着湖州衫儿陪我回吴兴才好。”

    吴语清媚,她这般软语含情说来,更是柔媚荡人,唇边气息又扑在耳边,萧琰禁不住耳朵一热,心里一荡,差点就脱口答应,好在及时清醒拉住心猿,呃了一声道:“这个……姊姊,咱们以后再说吧。”这回理性压过了情性。

    其实穿这湖衫时萧琰就后悔了,觉得不应让沈清猗多想,转念又想,这是慰藉姊姊的思乡之情,没有其他意思,于是情性压过了理性。

    这会“悬崖勒马”萧琰暗抹汗,心里叹,再不能待下去了,否则情声色动人,心不由主,情性终会彻底压过理性……那可就糟了。

    用过朝食,两人出了元合庭漫步近山中。早晨山景清新,微带清寒的山风也吹得人清新阔朗,远处几只白鹤清唳上天,让人也生出乘风而去之感,萧琰只觉此情此景很好,气氛合适,于是酝酿已久的离去话语终于道出。

    她还是有些发憷的,不敢看沈清猗,眼睛望着那行白鹤说道:“姊姊,我想去纯阳峰,向吕道君请教,关于,色.欲天的修行问题。可能,要在纯阳峰那边,待上一段时间。”

    沈清猗:“嗯——?”尾音轻轻挑起,眼眉轻抬,看着萧琰,声音徐长,“色——欲天?”

    萧琰心里陡然冒汗。

    和慕容绝磨道之事,前日相见时她已经告诉沈清猗。她心怀坦诚,不觉得应有隐瞒。再者,她也是坦然的,不觉得入色.欲天与慕容绝激情缠绵有什么错误,一是为了让自己更好的入情,促进慕容绝情深磨道,二也是为了自己的修行。

    萧琰很早就知道,一个追求大道的修行者,如果拒绝危险和机缘,永远不会有更高的成长。为了追求武道的更高境界,只要不违反她的原则,她都会努力把握机缘,不惧危险去尝试。慕容绝选择她磨道是机缘,她答应慕容绝磨道何尝不是一种机缘,至于入情中她进入了色.欲天那就是机缘中的机缘了。

    但是,已经知道沈清猗对自己的情意,当着她面说起和慕容绝的磨道“入情”,即使是为了修行,也不能详说,知道越多越气恼,色.欲天的事萧琰也就模糊过去了。

    当时沈清猗心神俱碎,也没有心思或者说下意识不愿意去追究详情。m.

    但此时萧琰却不能含糊过去了,她本就是要说色.欲天的修行问题。

    她觑着沈清猗脸色,声音放缓,说起在乌古斯皇宫时,自己为和慕容绝磨道,选择了自破不动明王心,进入色.欲天……

    和慕容绝激情的那些细节当然不提,萧琰再坦诚也知道什么不当说。

    沈清猗沉默听着,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略微泄露了心绪的动荡。

    她怎会不知色.欲天?

    那是色性之境,也是情性之境,人的七情六欲就渗于二境之中,至妙无边的欲色境或许不会让道心坚定的修行者迷失,但最危险的是情性融于色性,不知不觉让人沦陷。

    道门修长生,讲究清心寡欲,绝色.欲之念,淡七情之心,然进入色.欲天的修道者也会沦落。因人是有情生灵,修行者也是,除非是修绝情道和无情道,否则心中仍会有情,此情非限于狭隘的情爱之念,心中有喜有悦有怜有惜,皆为情,在色.欲天中会无限放大,成为让人沦落的情。

    萧琰修的是武道,这是以力证道的路子,不讲究清心寡欲,她的感情丰沛,也不会刻意去淡情,只她心性纯净,心境又清静,修不动明王心自然而然,如鱼得水,很难起情、色之念,沈清猗很清楚,若不是与慕容绝磨道,自破不动明王心,以她的清静心,很难入到色.欲天……说是机缘,这是一点没错的。

    但再是清醒理智,明白这一点,沈清猗也遏不住心口的痛,恼怒、妒火,在心中腾起燃烧,几似处在焚炉中。她下意识的不愿意去细想萧琰沉入色.欲天中对慕容绝是如何的激情,身心与情.欲是怎样的交织,却又止不住,去想……

    她忽然抬手狠狠掐住萧琰腰。

    “萧悦之!”沈清猗眼寒似冰,面冷如霜,此时一点也不想冷静,“我很生气,非常生气!”

    萧琰闻言却生出欢喜,不由伸手抱住了她腰,软声软语道:“我以后不会了。”

    沈清猗真的生气,会气怒叫她“萧琰!”就如昨日,她擅自用真气禁锢了她;这会恼声叫她“萧悦之”,那也是真的恼了,却又冷静清醒,知道她做的不是错。

    纵然心中怒火、嫉妒,也不会蒙蔽了她的神智。

    情深却不会因情而乱,就事论事,这是萧琰喜欢的品性。不由心想:情性和理性,姊姊是二者兼具的,而且分得清明。

    她又想到自己这两日的情性理性之斗,不由叹息,在色.欲天中,难的恰恰是情性和理性的分明,以为是理性,其实已经在情性境中。

    她心思一飘又立即扯回来,专心看着沈清猗,“姊姊。”话里带着笑音儿,又柔软……这忽儿显然又是不自觉的情性占上风了。

    沈清猗抬眉哼一声,“以后……”她声音清凉带冷,收手没再掐她腰,抬手改按住她心口,眼睛盯着她,幽幽的,声音也是幽幽长长的,“以后——不许让我伤心。”

    萧琰忍不住应道:“好。”心想以后自己肯定不会再与别人亲热了,不论她与沈清猗是不是在一起……既知她情意,让她伤心的事就不会去做。

    萧琰心里清楚,她待沈清猗,终究是不同的。

    沈清猗抬手揽住她颈,萧琰也就没有松开手,仍然抱着她腰,只是手臂略松了些,继续说色.欲天的修行。

    “这是机缘,也是危险,和千山学长磨道后我的心境就出了问题,确切的说,也不是问题,而是修行色.欲天必然会出现的状态,对声色情的敏感放大,尤其是对心中本就欣赏喜欢的人,更易受到情致诱惑。”

    萧琰顿了一下,也坦诚说了自己回长安见到李毓祯,也为她情致所动,为她心动。

    沈清猗冷呵一声,抬手在她耳朵上,拧一下、又拧一下。

    萧琰忍不住笑,又立时止住,一脸的端正,“我知道我对昭华的情是什么。”

    沈清猗没有真的恼怒,因为她懂。

    不是因为爱你而容忍你的不好,而是因为你所有都好才会爱上你”

    她是这样的,萧琰也是。

    她们要爱的人,一定是心中最好的,所有的品性行为都是自己喜欢的,没有不好的地方。

    李毓祯有很多很好的地方,却也有不好的地方,或许在大唐贵族眼中霸道恣情不算什么,一个美人将另一个美人祸祸到榻上也可是桩风流轶事,但在道德原则相近的沈清猗和萧琰眼中,那是不可接受的糟点。

    “原本,这是修行的机遇,”对萧琰来说进入色.欲天是机遇大过危险,“只要我在色.欲天历练圆满破界,就有领悟道境突破的可能。只是,我没有想到……”

    “我对姊姊动情了。”她微微叹气,神色却并无懊恼,眼睛看着沈清猗,黑亮的眸子如同最纯粹的琉璃,纯净、通透,让人一眼就可看进她的内心。

    她的声音端正严肃,是在认真的说对沈清猗的情意,也是在严肃的说感情问题,“我若爱上一个人,必定是爱上那人的所有品性。姊姊在我心中,没有不好的地方,我若为你动情,就是喜欢你的全部。在我的爱情因素模型中,姊姊所有要素都是对得上的。”

    她说的仿佛不是爱情,而是论证一个理学题,沈清猗也一脸正常,似乎这样的论证没有什么奇怪。

    两人说着感情此时都没有情致旖旎。

    萧琰说道:“但我不能确定,我对姊姊的动情,以及心中这些感觉,一点都没有受到色.欲天的影响,毕竟,它对情性的影响是无知无觉的,会贴合人心的渴望,让人以为这就是自己的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