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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074:命主与运生

    因为顾着伤员,队伍行得不是很快,半个时辰后到了驿馆。

    已经酉时,外面一片暗黄天色。

    驿馆四面都建有厚土墙抵挡沙暴,墙内打了一排排粗大的木桩子,入沙砾地深达八尺,是风暴时拴马用。厚土墙内是驿馆的大院子,房间不多,重伤员都抬进房间,骑兵和亲兵则在大院子中搭起行军帐篷。又分出人手打水,给伤员清洗伤口后,又重新上药。

    侍婢们赶着收拾了三间屋子,将已经看不出颜色的铺盖都用干净的绸布包了,木色斑驳的坐榻小几也都铺了干净的绸布,积灰的苇席被一盆盆水擦净,铺了粗绸后才往上铺茵席,又起炉熏香,才吩咐木桶上热水。萧琰没有用浴桶,直接去了驿馆的淋浴间,冲了冷水浴,想起沈清猗中剑的一刹又打个激灵,心中犹自后怕,心想那记掼刀式不能随便再用,横刀贯日,得改。

    出浴穿衣回到房间,见青葙已在屋里等,说奉少夫人之命过来给十七郎君上药。其实剑气外创并不大,主要是内里破坏恐怖,萧琰一边上药又一边关心,问姊姊臂上有没重新上药?说小臂创处上过药了不能见水。青葙心说:少夫人还教您医呢能不知道?还是一板一眼的回答,说少夫人已经清洗创口重新上药了,伤处没有碰水。

    萧琰闻言放心,青葙去后便调息疗伤,一点一点的逼出剑气,行功将中途,她忽然想到那晚郡主说的:吞噬何如融合?天地混沌,可分你我?……

    对呀,吞噬是这个道理,逼出剑气难道不是这个道理?——逼出何如融合?

    她想到立即就做,融合时让剑气与内气不分彼此的渗透,就包容了这种剑气的特性,以后再遇到这种剑气,就不会有如此诡异霸道的扩散了。

    此时她腹部剑伤处还余三分剑气没有逼出。

    虽然这剑气带着敌意侵害,不像清川郡主助她突破时灌入的精元,没有敌意,融合时不用担心侵入破坏,但伤处剑气只余三分,萧琰也不惧,大胆放开自己的丹田,让平静的丹湖融入剑气这道暴浪,在湖中翻腾滚荡,然后不分彼此的渗透,直到融合。

    在渗透融合的过程中萧琰也默默感受着这三分剑气,隐隐约约对它的诡异特质有了些领悟,心忖下次再遇到这暗杀者,自己的横刀贯日一定会计算精确,不会因这剑气的诡异角度出现误伤——说到底,她心中仍对沈清猗受那道剑伤不释怀。

    融合这三分剑气耗了她一些时间,好在之前融合清川郡主的精元已有经验,剑气也只余三分,融合剑气的时间不算漫长。她出来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固定在廊柱上的防风灯笼已经全部点亮了。驿馆里的大灶已给军士们煮好了晚食,留了个小灶给世子夫人的侍婢,三位主子的晚食也已备好。

    萧琰看了看天,沙风已经完全停了,夜色里沙漠中一片安静,想象不出白日的狂暴。军士们已经在大堂内用晚食,蒸饼配羊肉汤。

    沈清猗已暗中吩咐,金疮出血的伤兵都是用羊肉清汤,温时才端出,汤中只有几粒盐。金疮有八忌,其中热羹粥、咸酸都会使疮肿痛发,重者即死。军中的金疮医治伤时必定会告诫伤兵,但军士们性情粗疏,不定这金创八忌都记得。周全海却是记得的,去大灶嘱咐,却被大灶告知一早有侍女过来说世子叮嘱了伤兵饮食的忌讳,周全海心道:这位大都督世子是位仁厚又体恤顾下的人。又想起世子被拉出来时就让人取萧氏伤药给伤兵,一点不顾惜。如果未来的河西大都督是这样的人,周全海觉得,似乎也不错。筆趣庫

    萧琰先去大堂和众骑兵亲兵侍卫打了招呼,又到萧氏族卫那边和族叔族兄们打了招呼。因她那犀利两箭和沙尘暴中力阻暗杀者,振武军骑兵和国公府新调的亲兵都对这位少年郎君极有好感并钦佩,三名校尉都关心问她伤势如何。萧琰认真回应了众人的关心,这才出了大堂,去到兄嫂房间用晚食。

    旅途中的饮食很简单,因为萧琰和沈清猗都有伤,也都只用了清淡的温食。

    用过晚食漱口净手时,萧浔衣袍猎猎的回来了,受了些内伤,嚯嚯笑骂,“那绿眼老混蛋也没讨好!”

    萧琮道:“堂叔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您先回房疗伤。我让下人备浴汤。”

    萧浔豪迈干脆,一挥手走了。

    随后三人也联袂出了房门,萧琮叫来振武军两名骑兵校尉和世子亲兵校尉,陪同一起去看望伤兵。

    这些伤兵都是遭受“池鱼之殃”的:大多数是被两位宗师交战时震落的大量山石砸伤,也有被侍卫族卫和敌方登极境交手时的余波所伤。

    伤兵多多少少都有骨折,有好些个都是白苏青葙这些侍婢在沙地上正骨夹板上绷带,夹板不够的就请侍卫削箭簇以箭杆暂代,经历了“马贼”战场的惨烈血腥,侍婢们一个个神情镇定,动作利落,因受过专业训练,倒比振武军的几个骑兵正骨更利索,众骑兵惊诧之余又生敬:不愧是国公府的侍人,见过大场面,定得住,还训练有素。

    因为有萧氏的内外伤药,救回了好几位内脏破裂和外伤严重的骑兵,但重伤兵中有一位被落石砸得内脏破裂,又倒霉被棱石削中动脉血管的,侍卫给他用萧氏内创丸和止血散急救时,已经出血过多了,服了萧氏补血丸也无济于事。毕竟补血丸只是促进体内造血,不是平空多出鲜血来,这会眼看已经不行了。

    但要送回振武军输血也来不及,周、宋二位骑兵校尉脸上都有哀色,既沉痛又憋闷,若是战死疆场倒没说的,但被宗师战斗波及砸死实在憋屈。

    沈清猗看了那重伤骑兵,声音冷静又疾速,“你们入军都检了血型吧?他是什么血型?虽然这里器具不全,简易的采血输血也可做到。”

    太医署十年前就已检定出血型,大唐军士入军时都会检血。两名校尉眼中都迸出亮光,周全海急声应道:“有,有,我们都检了,血型就在衣领内。”说着上前掀起那重伤骑兵的衣领,看了一眼,脸色立时僵了,回头艰难道:“夫人,牛大壮的血……是,未。”

    屋内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太医署检定的血有四类,这都是常见血,还有不常见的,或者是太医署迄今未检定出的,统标为“未”,既是未型,也表示未知。牛大壮的血恰是这未明类,血型不明,如何输血?

    就算普通军士,在军医们大嗓门的吼叫下和军中宣传下,也知晓人血是不同的,乱输血是要死人的,失血急救时不能乱输!……两位骑兵校尉眼中的光又灭了。

    沈清猗沉默了一会,看了萧琮一眼,说道:“三百四十多年前,世间尚不知输血救人之法,也不知人血是不同的,北齐有位将军受了重伤失血过多,恰好一位道医云游至此,死马当活马医,将他置于牛肚中,拣回一条命。驿馆中可有牛?”m.

    众人惊愕,周全海和姓宋的骑兵校尉眼中却又亮起了光,不论如何有法子就好,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也比眼看着等死好。

    “夫人某这就去问!”宋校尉飞快行礼拔腿跑出去。

    不一会宋校尉旋风般回来了,匆匆行礼道:“夫人,驿长说,有一头拉车的牛!”

    沈清猗立即道:“将牛剖腹,伤处置于热血中。比起采血输血,这种方式更利□□速纳血和循环。能不能醒,就看这位牛大壮的运气了。希望他能沾几分牛的运气。”

    “是,夫人。”宋校尉又旋风般去了,连行礼都忘了。周全海赶紧给同袍道歉,萧琮和沈清猗都不介意,萧琮道:“人命关天。”

    沈清猗又嘱咐周全海如何给这伤兵开刀口,什么部位,刀口大小,何时出来,细节都作交待,周全海认真记下,郑重行了一礼,便和亲兵校尉一起将牛大壮连着榻板抬出去。

    之后就只有等待了。

    是生是死,端看这伤兵命中有无这点运了。

    萧琰身处当地,切身体会到命运的沉重,如果没有实力,那命就有很大成分靠运,只能等待祈祷,看老天是否给你。

    左手默默握了一下秋水刀,想到沈清猗误中的那一剑,若姊姊没有那分运……心中不由寒冻,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实力不够,才让姊姊在关键时刻要依赖她命中的运。

    萧琰眸子看向沈清猗,心中又生歉疚。

    沈清猗察觉到她的目光,心里轻叹。

    ……

    看望完伤兵回到房内,三人都用皂液净了手,便坐下说话。孙先生的事和遇袭的事都一桩桩商议细论。